廖飛最近打了雞血,這種神魔附體般的亢奮狀態在本屆世界盃預選賽踢到家門口之後,基本上無藥可救。更要命的是,全班、全校,甚至全國的球迷們都有了這種不瘋魔不成活的趨勢。
二零零一年,十一長假的最後一天,19點30,瀋陽,五里河體育場,中國對阿曼。
周晨只做了一件事,就讓他的學生們對他視若神明。
他從家裡搬來一臺彩電。
10月7日的晚上,收假之夜,可週晨卻讓他的學生們一起痛痛快快地看了場球,一場中國人等了44年的球,一場離學校20公里的地方正在踢的球。
上半場36分鐘的時候,于根偉爲中國隊攻入一球,比分保持到了最後,中國隊以 1:0 戰勝阿曼,提前出線。
那聲終場的哨聲響起,全瀋陽都瘋了,全中國沸騰了。
似乎過年時的鞭炮聲都沒有這天晚上的多,街上全都是一臉幸福的人,川流不息的狂奔。
時隔多年,仍記得出線晚上那一輪圓月和絢爛的煙火。
第二天早上升國旗儀式,破天荒地取消了,據說是頭天晚上國旗被人拿走慶祝,沒還回來。。。
廖飛幾乎是蹦進了教室,進了教室後就開始嚷,“兄弟們,走着走着,國足都出線了,還悶這幹嘛呢都,操場踢球去!”
自從練習長跑後,廖飛耐力好了不少,在球場上見他跑來跑去的,儼然成了球場上的明星。
就有人起鬨了,“飛哥,給咱顛兒幾個吧!”
說話的叫腦劍波,後來,劍波這麼文雅的名字卻被一個不文雅的“屁”字取代,腦屁穩穩佔據了四班憂鬱型逗逼的第一把交椅,三年下來,每個人都深深地體會到,撼山易,撼腦屁的逗逼教主難。
開學第一天自我介紹的時候,他特意拿了一支紅色的粉筆,在黑板上寫了個大大的單立人,又在右上方寫了個“入”字,下面填了個“山”,然後一臉牛叉地問下面同學,“大家請看我的姓氏,一個人,到深山裡面去,得道了,這個人變成了什麼啊?”
腦同學的本意是想表達“山不在高,有仙則靈”,而自己的老祖宗就是那個“入山”的得道高仙,偏偏有人不買賬,張口來了句:“狐狸精”。
再看看瞬間石化的腦屁,小鼻子小嘴,刻在瓜子小臉上,細眉細眼,在柔柔的洗剪吹髮型下若隱若現,頓時覺得腦屁要是個姑娘,還真是那隻轉世千年的白狐。
可這隻修行千年的腦白狐,口條卻不大利索。
“狐,狐,狐什麼狐狸精。。。”
話還沒說完,已經笑倒一片。
腦屁在這攛掇廖飛顛個球,廖飛也不含糊,足球像粘在了他身上,從頭,肩膀一順滑下,用腳尖穩穩地接住,大夥開始給他數數。
顛了十幾個之後,廖飛不幹了。
“腦屁,你不要數了,我這都顛到十九了, 你怎麼還在那十十十,十四,十四你個頭啊!”
廖飛一隻手抓着球晃到了林墨身邊。傷筋動骨一百天,林墨的手還沒有痊癒,雖說不用打石膏了,但是右手也使不上什麼勁。林墨自從跟楊凱談過之後,一直比較消沉,廖飛看在眼裡,也幫不上什麼,他找過蘇佑安,卻發現蘇佑安的狀態和林墨也是半斤八兩,上課之外,也不怎麼見她說話。
楊凱離開的那天,蘇佑安本來是要送他的,下了樓,卻見林墨等在那裡。林墨說,楊凱公司有急事,改了一早的機票已經走了,讓蘇佑安不要去送了。
蘇佑安聽了點點頭,看着林墨,“手好點了嗎?”
林墨卻像沒有聽到一樣,他滿腦子都是那天等在她家樓下足足一晚上,卻見到楊凱送她回來的畫面。
林墨還是沒有忍住,問道:“佑佑,那天晚上你和楊凱去哪了?”
“你怎麼知道?” 蘇佑安訝異地擡眼,對上林墨如火般的眼眸。
林墨卻一下子抓住了她的肩膀,“佑佑,他跟你說什麼了?”
蘇佑安眼前突然浮現出楊凱的臉,楊凱把頭扎進了冰冷的河水冷卻了暴躁,出來時把水珠甩得到處都是,那個樣子讓蘇佑安心裡也覺得難過。
見她愣在那裡不語,林墨更焦心,他晃晃佑佑的肩膀,着急的追問。
蘇佑安靜靜地看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說道:“這裡,只有你,你慌什麼?”
她拉下林墨的左手,“不管楊凱跟我說了些什麼,林墨,我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嗎?”
空氣凝結了時間,沉默趁虛而入。
林墨失魂落魄地看着蘇佑安上樓的背影,心亂如麻。
廖飛看着兩人長久的冷戰,也是有心無力。
他拉着林墨說:“猴哥,走走走,外面玩會兒去,你手壞了,別的零件又沒壞,踢不了球,給我們當個顧問什麼的。”
林墨不動,“你們去吧,我在樓上看。”
肖騏也過來勸,“走吧林墨,下午還有場球呢”,他跺了跺腳說:“樓下的哥們可不弱。”
學校照顧高三畢業班,把高三都排在一樓,林墨他們班樓下正對着的是高三四班,他們班的體委已經找來,說要和師弟們踢一場友誼賽,慶祝國足的勝利,班長王耀陽也是個球迷,就應了下來。
班裡的球迷不少,組一支球隊綽綽有餘,甚至連替補、拉拉隊都已經到位。
王耀陽也過來勸,“林墨,你這體委要是都不去,咱班可掉份兒了。”
林墨站了起來,勉強笑了笑,跟着大夥走出了教室。
下午,大家來到了操場上。
廖飛踢前鋒,和他一起踢前鋒的還有班裡的大黑牛袁冬野,兩人站在那裡,跟尉遲恭和秦叔寶一樣,渾身散發出門神的氣勢,只是站在那不動還好,廖飛一顛球,就好像象牙山村的趙四過了電,生生給高大威猛雄壯傳奇的色彩打了個對摺。
守門的是班長王耀陽,王耀陽在高一時表現出來的嚴肅、老成後來逐漸被他獨具特色的臀部給破了功。
這事要從一次體育課上說起。
平日裡,大家都穿校服,肥肥大大的褲子把各種曲線掩蓋其中,但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春秋兩季,正是穿牛仔褲的好時候,大夥都穿牛仔褲,但是在它的外面套上校服褲子,出去間操時都是校服,回到教室裡紛紛扒下校服褲子,露出緊繃在腿上的牛仔褲。
女生們穿上牛仔褲,繃在身上,穿得就是個曲線畢露,男生們穿上牛仔褲,褲腿裡鬆鬆垮垮,要的就是個瀟灑不羈,可王耀陽穿上牛仔褲,看點就來了,從他身後看去,那個翹臀啊,曲線啊,簡直讓所有女生嫉妒不已。
那天的體育課,王耀陽的校服褲子洗了還沒幹,就勉強穿着牛仔褲來上課,籃球課,男生和女生分組,王耀陽彎着腰撿球,卻被體育老師在後面喊道:“那個,那個穿牛仔褲的女生,快點回你們隊裡去!”
大夥看來看去,也沒找到穿牛仔褲的女生,最後視線就都落在了穿牛仔褲的,有着魔幻翹臀的王耀陽身上。
從此,“海豚”這個諧音“海臀”的稱呼就跟着王班長走過了春夏秋冬。
小西站在場邊,指着場上的戰將一個一個地數過去,肖騏也在場上,和二哥一起踢後衛,二哥年紀不大,生日比較奇葩,2月22,是大夥的二哥,也是一員猛將。還有腦屁、朱錦陽、大黃等等,都穿着羅馬尼亞隊的球衣,簇擁在一起,等待開球。
林墨站在替補隊員身後,靜靜地看着場上。
高三四班的陣容相對來說,人丁沒那麼興旺,高考進入倒計時,每個人恨不得不睡覺,不吃飯也要多做幾道題,除了場上的球員,場下稀稀拉拉地站了幾個人,既是替補,也是啦啦隊。只是看了小西和伊一她們的加油氣勢,就安心地當回他們的替補隊員了。
高三四班的體委叫關振威,可算是狂熱足球愛好者,他們統一穿的黑色短袖背心,乍一看,也是牛氣沖天。都是血氣方剛的毛頭小子,誰也不服誰,這場友誼賽,一開始,就註定了不友誼。
比賽找了石強做裁判,上了高三,他的學習也很緊張,可關振威找到他的時候,他想都沒想,一口應了下來。這會兒,石強偷偷地瞄了瞄辰亦然,見辰亦然帶着自己送的那頂帽子,不由得心花怒放。
一聲哨響,比賽開始了。
女生們看球,基本上看的就是個熱鬧,最主要的還是看人,球場上算上裁判石強,一共23個人滿場飛,廖飛玩兒得高興,幾次接到隊友的傳球,帶球過人,組織了幾次進攻,上半場下來,他和袁冬野一人進了一球,廖飛美上了天。
下半場開始,廖飛有些得意忘形,幾次用胸接到了傳球,非要顛個幾下才傳到腳下,女生們衝他尖叫,給他喝彩,看在對方球員的眼裡,則是**裸的挑釁,關振威和他們班的一個大個子兩人過來夾擊廖飛,廖飛沒注意,正要扭過身子傳球,卻被關振威側着肩膀一撞,應聲倒地。
球場上摔個把個跟頭,本是常事,可廖飛被撞的時候,正好是扭着的,這一撞,就硬生生地撞出了個腰脫。
廖飛倒在地上,“哎呦”了半天,沒起來。肖騏過去拉他起來,才發現他一臉痛苦的表情,趕緊去扶他,卻聽廖飛說:“肖騏,我動不了了。”
林墨發現了廖飛的不對勁,趕緊跑了過去。
見廖飛躺在地上,林墨問他哪疼,廖飛說:“林墨,哥們腰斷了吧,屁股也疼!”
林墨伸手扶他,“是不是一動不能動?”
廖飛點頭,十月的天,廖飛額頭上的汗就沒斷過。
林墨招手喚肖騏和王耀陽,“廖飛這是腰脫了,趕緊找個平板來,他現在走不了,得擡到醫務室。”
肖騏說:“班長,你住宿,上宿舍找個牀板吧,誰那能有?”
袁冬野和二哥就回宿舍去找,一會兒還真弄回來一張牀板,大夥七手八腳地把廖飛搬到了牀板上,送到了醫務室 。
診斷過後,廖飛是急性腰脫,三天過後,大家再看到廖飛時,他腰上多了一副鋼板,鐵甲護身的廖飛只能暫時揮淚告別足壇。
大夥卻咽不下這口氣。
又過了一週,第十七屆世界盃外圍賽最後一場在五里河開賽,中國對卡塔爾。中國隊已經提前出線,周晨不會再讓大家用一晚上的時間看球,但班裡有些資深球迷拿了收音機到班裡。後兩節自習,數學康老師是個年輕的姑娘,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讓同學們一起收聽實時轉播。
毫無壓力的情況下,宿茂臻上半場12分鐘進了一球,大家聽着收音機裡的解說,還是很興奮,桌子拍得叮噹山響。後面,曲波、郝海東又各得一分,班裡敲暖氣管子的,跺腳的,拍球的,亂成一團。
樓上打得火熱,樓下可就亂了營,遭了殃。
快放學的時候,門被大力地推開,“咣噹” 一聲,屋裡剎那間靜了下來。
高三四班的關振威和他們班的班長氣勢洶洶地站在了教室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