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裡突然間鴉雀無聲,大家看着突然闖入的兩人,面面相覷。
王耀陽趕緊到門口,“師哥,是不是我們班太吵,影響你們自習了?”
高三四班的班長劉旭皺着眉:“你們幹嘛呢,樓下那動靜沒法呆了,好歹我們也是高三的畢業班,複習分秒必爭。”
王耀陽趕緊點頭,“對不起,師哥,是我們的不對,保證下次注意。”
劉旭勉強算是接受了王耀陽的道歉,可關振威卻不想息事寧人。
“還有下次?” 他斜着眼睛看着王耀陽。
這時,班裡的其他男生也陸續走了過來。
“怎麼着,你們都出來幹什麼?還想以多欺少?”關振威退了一步,語氣卻沒絲毫的妥協。
林墨看他不順眼得很,廖飛的腰脫全是拜他所賜,事後卻沒見他有賠禮道歉的意思,本來這口氣就咽不下去,現在被他上門挑釁,更是一觸即發。
這當口,剛剛回辦公室取東西的康老師轉了回來,見班裡的男生都聚在門邊,她一個一個地往回趕,“還沒下課呢,都着什麼急。”
康老師沒注意到還有高三的兩個男生,以爲都是自己班裡的學生,伸手拉住他們。
劉旭有些不好意思了,拉着關振威趕緊退了出來,也沒跟康老師打個招呼,急匆匆地下樓了。
班裡的男生們也就作罷,畢竟是自己班弄出的聲響太大,影響了人家班的自習在先。
這件事後來還是傳到了周晨的耳朵裡,一天早自習,周晨站在教室前門邊,環視了一圈,突然開了口:“你們出去惹事,要是捱了打,回來別跟我說,自己長長教訓。”
頓了一下,接着說道:“但要是有誰敢到班裡來鬧事,甚至打人,只要邁進這個門,你們就讓他豎着進來,橫着出去,留一口氣就行,出了事,我給你們兜着。” 說完,轉身走了。
同學們愣了半天,回不過神來。這個,算是個什麼教育?
可不管怎麼說,四班的學生們覺得,有這麼個硬氣的老師,是件挺幸福的事。
今冬第一場雪來得早,且大,洋洋灑灑地飄了一天,下了第一節晚自習,才漸漸地停了下來。
雪停即是信號,大夥紛紛到倉庫領鐵楸和掃帚,到自己班級的分擔區掃雪。
巧的很,四班的分擔區緊鄰高三四班的,邊界本就有些模糊不清,兩個班中間偏巧又是鍋爐房的煤堆,像座小山包。
剛剛下了雪,天氣一點都不冷,在路燈的映射下,揚起來的雪花帶着璀璨的光珠閃爍不停。
白雪一點一點地蓋住了煤山,像給小黑妞穿了條瑩白的裙,可黑妞淘氣,拂起這邊的裙襬撩到了那邊,過了界便踩了雷。
袁冬野這邊和二哥玩兒得興起,幾鐵鍬的揚雪飛過了界,輕飄飄地落在了別人的頭髮上,化成雪水涼絲絲地鑽進了脖子裡。
“誰啊?掃個雪得瑟什麼玩意兒?”
聲音卻消失在空曠嘈雜的操場上。
腦屁又揚起一鍬,朝着小山包飛了過去。
“靠,說沒聽着還是怎麼着?” 高三的幾個男生拎着鐵鍬就過來了,領頭的正是關振威。
“你們,說你們呢,別他媽的瞎揚!好容易掃起來點雪。”
王耀陽和肖騏站在山包旁邊,聽見對方嘴裡不乾不淨,罵罵咧咧,也都生氣了,肖騏把手裡的鐵鍬重重地插在雪堆裡,一擡手,指着關振威說:“你罵誰?”
“罵你咋地,就罵你們班了,咋地?” 關振威在班裡也是橫衝直撞的脾氣,一點兒都不讓份兒。
兩個班的男生們都聚攏了過來,壁壘分明地站在煤堆的兩邊,高三的不肯讓步,高二的不肯低頭。正僵持着,不知是誰,從後面扔了幾個團好的大雪球出來,越過兩班的前沿,砸在了高二四班的女生堆裡,她們沒防備,紛紛被砸了一頭一臉的雪。
小西比較狼狽,有個帶着煤灰渣的雪球正好砸在了她的臉上,一塊煤渣帶着棱角,劃過了她的腮邊,雪化開,留在臉上一道道的煤灰印子。伊一站得遠了點,沒被雪球打到,她趕緊跑過來,掏出面巾紙,替小西擦拭髒了的臉,小西吃痛,忍不住皺眉。
“高三這幫男生太過分了!” 蘇佑安放下手裡的工具,朝男生那邊走了過去。
男生們也看見了頭頂上飛過的幾個大雪球,見自己班裡的女生吃了虧,都憋不住火了。
還沒走到跟前,就聽見林墨的聲音:“關振威,你們有沒有底線,我們還在這站着呢,欺負我們班女生算怎麼回事?”
高三的班長也多少覺得不妥,可還沒來得及出聲詢問,關振威先發了飆:“少他媽的廢話,不服,挑一場!”
話音未落,手裡的一把尖頭鐵鍬朝林墨扔了出去。
蘇佑安正往男生這邊來,剛剛站住了腳,聽見林墨理論的聲音,心裡還是惦記他的手,便往他的方向跑了兩步,林墨右手沒有痊癒,見鐵鍬飛了過來,下意識一躲,讓了過去。
“啊!” 蘇佑安一聲慘呼,關振威的力氣不小,鍬頭尖正磕在了她的眉梢,鮮血順着臉頰一下子流了出來,蘇佑安捂着臉蹲在了地上。
聽見蘇佑安的聲音,大夥都嚇了一跳,林墨轉過身來,見蘇佑安的手指縫裡都染上了血,又見她緊緊閉着眼睛,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他顧不上關振威,趕緊蹲了下來。
“佑佑!你不要捂着眼睛,給我看看。” 林墨輕輕地拉開她的手,看清了傷口後,才長出了口氣。
還好,眼睛沒事,只是傷到了眉梢,可林墨看了後也是後怕,離眼角的位置太近了,再往裡一點,遭殃的就是眼睛了。林墨從蘇佑安衣袋裡掏出一包面巾紙,替她擦掉血跡,按住了還在流血的傷口。蘇佑安怕痛,往後閃躲,靠在了林墨懷裡。
兩人冷戰後,好久沒有這樣近距離的呆在一起,此刻見佑佑安靜地呆在自己身邊,卻是因爲受了傷,傷口處還在不斷往外滲血,林墨再沒忍住,他扶着蘇佑安坐在了雪地裡,然後起身朝關振威衝了過去。
一時間,一團混戰。
高中生們打羣架,也沒個章法,東一拳,西一腳,打得亂了套,也不分個彼此。
蘇佑安眼見着林墨衝了出去,想拉住他衣角,卻沒他快。見辰辰過來,皺眉說道:“林墨的手還沒好。”
辰辰扶她起來,“先管你自己好不好,走,去醫務室包一下。” 不由分說要拉她走開。
蘇佑安不肯,“辰辰,我擔心”。
辰亦然嘆口氣道:“那你之前不理人家那麼久,何苦!”
林墨奔着關振威衝了過去,關振威沒防備,被推在雪地裡,捱了林墨狠狠的幾拳,等再搖晃着站起身來,要找林墨算賬,卻被二哥、袁冬野和王耀陽幾個一起圈在裡面,動彈不得,幾人看他不順眼,一頓拳腳相加,打得關振威再沒力氣放出什麼狠話。
林墨卻有些着急,看了一圈,不見廖飛,他腰上還帶着鋼板,可經不起再有什麼。正想着,聽見廖飛的聲音傳來,和肖騏前後腳跑了過去,果然,見廖飛被圈在了一堆人中間。
林墨來不及想別的,他推開身邊的人擠了進去,無奈圍着的人太多,他一個人也救不出廖飛,眼見着地上的廖飛要捱打,他直接撲了上去,把廖飛護在了自己身下。林墨的右手不太吃力,又不敢壓住廖飛的腰,汗珠就順着鬢角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地上。
林墨眼一閉,等着即將落在身上的拳頭,卻感到身上又多了一個人。
睜開眼,是肖騏。
“你們兩個病號。” 肖騏還是那麼一副冷冷的樣子,不在意的語氣,卻激起了林墨心裡的動容。
什麼是兄弟,不過是共患難。
腦屁最早發現了這邊的情況,幾聲不利索的招呼,大夥趕場一樣的驅散開了圍着廖飛的人。
幾番混戰,幾輪圈踢,終被值班的老師發現,被老師們一吼,學生們才逐漸冷靜了下來。
林墨和肖騏身上一人捱了幾腳,好在林墨的手,廖飛的腰都沒什麼事。他們互相攙扶着站了起來,林墨四處搜尋蘇佑安的身影,不遠的地方,看見了蘇佑安和辰亦然站在那裡,佑佑到處看,也像是在搜尋自己。
林墨心裡泛起了酸楚。
他抓起一把雪,在臉上胡亂擦了擦,覺得沒那麼狼狽了,才向蘇佑安跑了過去。見蘇佑安眉梢的傷口不再流血,林墨一把將她抱在了懷裡,“佑佑,都是我不好,又害你受傷了。”
辰亦然從後面拍了林墨一巴掌,“少廢話,她不肯去醫務室,非要看到你沒事。再磨蹭,蘇蘇臉上留疤,你就找地哭去吧!”
林墨“嘶嘶”的輕哼了一聲,辰辰正好拍在了自己剛剛被踢得最狠的地方,不用看都知道,脫了衣服定是一大片青紫。
林墨撥開蘇佑安的劉海兒,輕輕地對着傷口吹了吹,又重新墊了塊乾淨的紙巾,捂住她的頭向醫務室走去。
“林墨”,蘇佑安聽進了剛剛辰辰的話,有些擔心地問:“會留疤嗎?”
林墨腳下沒停,眼光卻再沒離開佑佑的臉。
“不會的”。
“可如果會呢?” 蘇佑安輕輕地問。
“那我在這邊,諾”,林墨指着自己另一邊的眉梢,說:“我在這邊也刻一個,跟你的對稱。”
蘇佑安忍不住笑了出來,這一笑,卻扯動了眼角,又疼了起來。
“佑佑,你知道我有多久沒看見你的笑了嗎?” 林墨說。
“笨,你就不會哄哄我。”
“我是笨啊,我就是個大笨蛋,佑佑,你會不會嫌棄我?”
蘇佑安指了指自己的眉梢,“只怕,將來留了疤,是你嫌棄我。”
林墨停住了腳,“蘇佑安,上天入地,你別想甩開我,這一世,你在哪,我便去哪,絕不放手。”
蘇佑安右邊的眉梢,終還是留了一個淡淡的,粉紅色的印記,像一顆痣,點在了那裡。
後來的日子,林墨多少次撫上蘇佑安的眉梢,勾畫着她的眉型,喃喃地說道:“佑佑,你的眉上,有我們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