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鳥之戀
天空太小 讓我碰到了你
我是空中的鳥 你是水裡的魚
我沒有把你吃掉
只是含在嘴裡
我要帶着你飛 而不要你恐懼
故事太巧 偏偏是我和你
看我們的身體 羽毛中的魚
你還我一個自由
你要放我回去
因爲我離不開海水
你也離不開空氣
一會兒是風
一會兒是風
一會兒是水
一會兒是水
海面像個朦朦朧朧的
大大的牀
大大的牀
你拉我入水
拉你入水
我難以站立
難以站立
你說要用海水
清洗我的肺
你的肺
天涯海角 我只能屬於你
我是孤獨的鳥
你是多情的魚
我差點被你吃掉
羽毛還在你嘴裡
我想要帶你飛 而不要你恐懼
你溼溼的身體 像條奇怪的魚
我在水中吻你 你卻無法呼吸
你還我一個自由
你要放我回去
因爲我離不開海水
你也離不開空氣
聽到這首歌的時候,橙子已經再一次踏上旅程。橙子選了一份讓衆人都大跌眼鏡的工作,簽了國內一家極富盛名的旅遊公司,從開發部的小兵做起,兩三年下來,也已經升到中層。出差是常態,而且眼光極好,開發個新的線路就能賺得盆滿鉢滿。幾年下來,也算得上是一個白富美。只是,這終身大事卻是越飄越遠,始終沒有個着落。元寶跟老媽子似的逮着機會就一番苦勸,橙子卻在單身狗的路上走得越來越遠。
這首歌的旋律如此特別,歌詞更是讓她一下子就想起了庭輝,多年以後,再說起他,只是知道他也尚未成家,元寶總是說他在等自己,哪怕等不到一個結果,也等到一個結束。什麼是結束,一定要自己結婚嫁人,纔算是他和她之間的結束嗎?橙子知道,這其實也是她和庭輝最終走不到一起的原因,兩人的想法不在一個頻道上,硬要在一起,也只是會陷入對彼此的折磨中。庭輝骨子裡是保守的,是傳統的,也定會是顧家的,所以他念舊,他專一,但這在現在的橙子看來,更不是愛情。所以,魚鳥相遇的那一刻,根本就是個錯誤。
可究竟什麼是對的,橙子不知道,她所知道的是那個人還沒有出現,還沒有遇到那個讓自己心甘情願停留下來的人。
每年春節,成了橙子最不願過的節,平時電話裡免不了被老爸老媽唸叨,一到春節回家,所有的親戚朋友見面都會一問再問,不勝其煩。這一年的春節,橙子回家過了個除夕,直接將她爸媽送上了飛普吉島的飛機,讓老兩口出去旅遊了,她自己則自駕奔西藏去了。
橙子跟楊凱有個共同話題,每次提起都興致勃勃,卻因爲楊拍拍太小而牽絆住了腳步。他們倆一心向往布達拉宮,嚮往進藏徒步一番。這個春節,橙子決定不再等下去,乾脆一個人,誰都沒告訴,開車進藏了。
橙子實在是個另類,別人進藏,帶一堆生存用品,她倒好,帶了一盒子CD,改裝了車載音響,加裝了麥克風,一路唱着就開過去了。對於她這樣的資深驢友來說,到什麼地方,都有落地生根的本事,但這次旅行,她給自己的任務是放空,是解壓,是暫時的逃離城市,躲避喧囂。她將一頭長髮打散,編成毫無章法的麻花辮,披着大圍巾在藏區採風。
這個時節,隨便一座山都被冰雪覆蓋,看上去都是那麼潔白和神聖,到拉薩的那幾天,氣溫剛好,白天有點小冷,但陽光真是沒的說。橙子在拉薩河岸住了下來,每天曬曬太陽,清晨讓第一縷陽光透進窗口,就那樣倚着陽臺的抱枕,坐着,喝上一杯味道濃厚的酥油茶。在隨處可聞的音樂聲中,眺望遠山,長呼一口氣,神清氣爽。
這樣的清晨裡,那個人帶着一條狗闖進了橙子的視野。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他的聲音時而淺唱低迴,時而高昂通透,天賜好嗓,是那般輕而易舉地穿到人心最深處。橙子聽不懂他在唱什麼,但又似乎不必懂,就能聽出很多內容。她不由自主地一直盯着他看,他的個子並不算高,但身材結實,臉龐黝黑,是的,他是個藏族男人,穿着藏袍,掛着水壺,牽着一條看起來兇猛無比的狗。
然後,這條狗很不給面子的將橙子的車輪,當成了它方便的衛生間。
橙子這輩子最怕的就是狗,小時被狗攆過,留下了心理陰影,從來見到狗,都是繞着走,然而這次看見這狗造次,卻心花怒放,掏出車鑰匙,車燈閃了閃,那狗呆了呆。
“旺旺,汪汪汪……”一連串地狗叫。
“阿旺,別叫。”那男人終於發現自己家的狗幹了壞事,一擡頭,車主已站在面前。
“對不起,姑娘。”
橙子捏着紙巾,輕啓朱脣,風情萬種,“我不叫姑娘,我叫茗茗,你呢?”
那男人大概沒見過這樣的,眉頭一展,輕聲對橙子說,“阿倫,我叫阿倫。”
“阿旺,阿倫”橙子嘴裡嘀咕了幾聲,心裡砰砰地打鼓一樣。
“你的歌真好聽,你有女朋友嗎?”
阿倫全名叫阿旺倫珠,有一半藏族人的血統,父親是漢族人,家族做的是羊毛羊絨的生意,有一年跟着家裡人進藏,對阿倫的母親一見鍾情,非她不娶。偏阿倫的母親是家裡的獨生女,父母說什麼也不願讓她嫁到外面去,最後阿倫父親衝破層層阻力義無反顧地留在了藏區,如願以償娶到了心上人。
橙子對着發呆的阿倫笑了笑,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剛剛唱的那些歌,都是什麼?能再給我唱一遍嗎?”
那天一直到中午吃飯,阿倫給橙子唱了很多首很多首的歌,阿倫有天籟般的嗓音和完美的節奏感,橙子被他遼闊和神秘並存的嗓音吸引得如癡如醉。
“阿倫,你出張專輯吧,我來做你的經紀人。這些歌都是誰創作的?我們需要先拿到版權。”
對橙子這近乎無厘頭的要求,阿倫卻並沒有表示出意外,只是他的下一句卻讓橙子吃了一驚。
“這些歌曲,都是我的原創。”
“踩了狗屎運,撿到寶了”元寶掐着一根長長的魷魚絲在視頻通話的畫面中出現,對於橙子的描述,給出了上述評價。橙子跟着阿倫去了他家的地盤。阿倫不好意思地告訴橙子,“我家養了很多牛羊,味道會有些那個,你不介意嗎?”
橙子狀若熱愛小動物人士,對阿倫說道:“當然不,小羊小牛什麼的,最可愛了。”
打臉來的如此之快,橙子面對一望無際的牛羊,瞠目結舌。置身於牛羊成羣如白雲朵朵之中,橙子覺得自己好像也變成了某種食草動物,身上散發出一陣陣咩咩和哞哞的氣息。
“這是你說的養了很多牛羊?”橙子指點着一大團,看着阿旺撒開歡兒的在羊羣中跳來跳去。
阿倫老實地點點頭,“嗯,這片草原,還有遠處的那片,翻過那座山還有兩片,都是我家養的。”
“哦My God!”橙子再遲鈍也知道這一頭頭牛羊其實也挺值錢的,再看看阿倫,即時有了地主家的傻兒子的面相。
“那個,你家養這麼多牛羊,是做什麼用啊?”橙子腦海裡即刻閃出了“薅羊毛,織毛衣,再薅羊毛,織毛衣”的小品。卻沒想歪打正着,聽見阿倫說道:“我們家做羊毛羊絨製品”他拎起橙子脖子上的大披巾商標一角,說道:“這個,就是我們家生產的。你在市面上見到的,有一半都是我家生產的。”
橙子被嚇得落荒而逃。
回到西安,橙子的生活漸漸恢復了平靜,只在幾個人的下午茶時,說起了像風一樣拂過的阿倫。
“你個沒出息的貨,跑什麼啊,怕錢多花不完是不是?好歹你也是見過世面的人,怎麼跟大門不出的閨閣千金似的呢!”元寶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臉,伸出一隻蘭花指,直直地點了點她的腦門。
蘇佑安翹着二郎腿,拿起一杯紅茶抿了抿,“橙子啊,這是怕婆家讓她每天上山放羊,下山織毛衣,從此埋首於牛羊羣中,不得脫身。”
橙子也不接茬,就由得她們兩個一唱一和的調侃自己。手卻不由自主地搭在肩膀上那條色彩斑斕的羊毛披肩上摩挲。那是唯一帶有阿倫印記的東西,自己也說不清後來爲什麼獨獨鍾愛於它,明明只是萍水相逢,僅僅也只是喝茶之交。
元寶遞了個眼神給蘇佑安,接着逗橙子道,“茗茗,你這條披肩美得很啊,在哪買的啊?”
橙子腦子還沒轉過勁來,接下去道:“你什麼記性,我不是給你們一人帶了兩條回來?”
忽然,她猛醒道:“你剛剛叫我什麼?”
蘇佑安拍手笑道:“茗茗姑娘,你的桃花怕是要開嘍!”
橙子靈光一閃,“是阿倫來了?”
佑安拄着下巴說道:“嗯,還把老楊當成了他的情敵。”
阿倫找上門時,是晚上七點左右,楊拍拍難得沒有纏着老爹,跟孃親大人出去玩兒淘氣堡。楊凱在店門口倚着車發呆。阿倫從他自己的車上跳下來,圍着楊凱的車轉了半天,上前一拍,問道:“這是你的車?”
見楊凱沒說話,他又加了句:“那麼,茗茗在哪?”
可能是安逸的生活過得太滋潤,楊凱對這突如其來的質問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明明?那是什麼?”
阿倫拍了拍楊凱的吉普車,“就是開着這車進藏的女孩兒,很漂亮,很有趣的女孩兒。”
說到這,楊凱纔算反應過來,眼前這個男人口中說的明明應該就是八輩子聽不到一次真名的高茗同學。他做了手勢示意阿倫稍等,一邊撥通了老婆大人的電話。
“喂,佑安,橙子最近去哪了?”
“她啊,現在在雙流機場,一會兒登機,晚上也就到了,怎麼了?”
“那個,那還是等她回來後再說吧,我這邊來了個藏族小夥,嚷着要找茗茗。”
“嗯”,蘇佑安想了想,對着話筒點了點頭,“有這人,我聽她說過幾回,但是要不要見,得先問過她啊。”
楊凱收了線,對阿倫說道:“方便的話你留個電話,她現在不在西安,等她回來了,我再轉達。”
阿倫卻並不買賬,他仔細打量了楊凱一翻,“你是茗茗什麼人?”
楊凱心裡悶笑,卻不答話,只說:“我是她什麼人,現在還輪不到你過問,我要爲她的安全負責。”
阿倫還不死心,繼續道:“那這車,真的是你的?”
“你既然能順着車牌號查到我這裡,就絕不會查不到這車登記在誰的名下。不過你也用不着太煩心,車就只是車而已,關鍵是看誰開。”楊凱這話說得像打禪一樣,繞得阿倫有些沮喪。不過多少也聽得出來,眼前這位老哥是真的關心茗茗。
晚上哄睡了楊拍拍,楊凱跟佑安說:“這位老兄,也是一路風塵僕僕,看樣子還勢在必得,橙子搞什麼?當時怎麼就不清不楚地走了?”
佑安已經跟元寶通過氣,“誰知道呢,許是這些年被催婚催得厲害,連自己是不是心動都判斷不好了。元寶說她是被嚇回來的,據說那哥們人家養着成羣的牛羊,還說在西藏能買到的羊毛羊絨製品,有一大半都是他家工廠出品的。”
楊凱倒聽得饒有興味,“這麼好的條件,怎麼還被嚇回來了?”
蘇佑安甩他一句,“橙子不是怕人家家大業大,萬一留下她當女主人,成天跟牛羊打交道豈不絆住了她滿世界晃盪的腳步。”
楊凱聽了,賤兮兮地湊了上來,“看看,還是你老公好吧,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絕不拖你後腿。”
“你是不拖,你弄了個小的拖,而且還拖得徹徹底底。”
蘇佑安將電腦打開,對着自己年初做的計劃嘆了口氣,指給楊凱,“你看看,一共十條計劃我完成了幾條!”
楊凱已經熟知應該怎麼應付老婆大人的抱怨,眼睛瞄到旅遊那一項時,突然計上心來,“你說,我們要不要把橙子賣了,然後我們組團去拉薩參加婚禮,旅個遊?”
蘇佑安聽了,眼睛放出光來。。。
回到下午茶的小茶几上,橙子有些迷糊,“拿老楊當情敵?怎麼會,他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誰讓你進藏開着老楊的車,裝越野女青年!”
“你的意思是阿倫通過找這輛車進而找到了我?”
“要不然呢?你給人家留電話了?給人家留QQ號了?還是留通信地址了?”元寶喝了一大口咖啡,替阿倫發聲。
蘇佑安也抿了一口茶,給橙子續了些水,“見,還是不見?楊凱等着給人家回話呢。不過據楊凱說看那架勢,要是不打探出來你的下落,能把店拆了。”
元寶頓時星星眼放光說道:“哇哦,霸道總裁愛上我啊!”
橙子低着頭沉思了會兒,“我好像找不到不見的理由。”
她低着頭,所以沒看到蘇佑安和元寶交換了個眼神,那亮晶晶的眼神裡,只有一頭待宰羔羊。
當晚,阿倫如約來到楊凱的店。看得出他是精心修飾過的,本來不羈的長卷發此時修剪得整齊披在肩上,穿一件藍白相間的POLO衫,下身是一條同色系的牛仔褲。蘇佑安在樓上看着阿倫,他手中提着個大大的牛皮紙袋子,不知裡頭鼓鼓地裝着什麼。此刻,他坐在靠裡的座位,手裡下意識地捏着牛皮紙袋子的抽繩,有一搭沒一搭地被擰成了麻花勁兒。
橙子進來的時候並沒有將阿倫的緊張看在眼裡,實際上,她的緊張和不安可能更勝一籌。她倒是沒有過多地修飾,只淡淡地掃了點腮紅,連脣膏都是被佑安按在座位上硬要塗的。橙子皮膚白皙,佑安爲她挑了一支西瓜紅的脣彩,少女面若桃花,無需多餘的點綴就已經青春無敵。
阿倫忙起身迎接他追尋千里的女孩兒,他磕磕巴巴地用不是太標準的普通話說道:“茗茗,我終於見到你了”。
就這樣一句話,把橙子半日來的緊張打得煙消雲散,她在阿倫對面坐了下來,輕輕地問了句:“怎麼來了?”那語氣之輕,甚至讓人覺得阿倫只是個久違的好朋友一樣。
“茗茗,我,我一直在你心裡!”阿倫口不擇言,這句顛三倒四的話衝口而出。更沒給橙子反應的時間,“那個高個子的男人,他是你什麼人嗎?”
楊凱在後面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楊拍拍屁顛屁顛地給老爹嘴裡塞了一把紫蘇葉,楊凱一臉嫌棄地對老婆大人說:“你猜他們說我什麼壞話呢?”
“說你天上少有地下無雙極品好男人”,蘇佑安伺候着自己的花花草草,頭都沒擡敷衍着自己老公。楊凱同學照單全收,又將目光投向牆上的大屏幕,實時監控前方情況。
阿倫和橙子在音樂聲中漸漸地都放鬆了下來,兩個人也都回到貌似正常的交流頻率中去。橙子問阿倫開了多久的車纔到了西安,阿倫說不累不累。橙子又問阿倫是怎麼找到這的,阿倫說車牌號他看了一眼就記住了。橙子說你那條大狗呢?那條半人高的阿旺在聽到熟悉的響指後猛地竄了出來,又小步蹭到阿倫膝下呈伏低做小狀,百般諂媚。橙子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想着這狗難道也有危機意識,知道爭寵了?
兩人驢脣不對馬嘴地聊了半杯茶的功夫之後,阿倫眼光一閃,纔想起自己不是空手來的,這才獻寶一樣將手邊的牛皮袋子拿了上來。“不知道你喜歡什麼顏色和款式,就看得上眼的一樣給你帶了一條。”
橙子探頭看去,花花綠綠的薄的厚的各式各樣的圍巾和披肩分裝在透明的塑料袋中,她拿出一條駝色的羊絨圍巾,摸上去柔軟滑糯的手感從指尖一路傳遞到心間。阿倫聽到她發出一聲讚歎,頓時覺得這一趟不虛此行。
“都是成年人,阿倫來這一趟,誠意是足的,可兩人要想真在一起,阻礙也是不少,這場感情來得暴風雨一般,究竟要怎麼談?”蘇佑安眉頭輕皺,想着兩人這異地,異民族,異文化,難道談一場戀愛還要求同存異不成。元寶晃盪着袖管,卻不以爲然,“你看看我們幾個人,有誰的感情是一條平坦大路嗎?楊凱爲了追隨你的腳步,那也算是踏平坎坷上大道……”
楊拍拍在一邊玩兒着他母上大人種花的泥巴,大眼一眨,“寶姨,你唱孫悟空幹嘛?拍拍也會唱!”
無論如何,阿倫就算是找到了落跑女孩兒,明擺着不會輕易放手,但也並未圍追堵截,心知肚明彼此心意的兩個成年人卻對小孩子談戀愛的路數樂此不疲。一起去打電玩,拍大頭貼,拉着阿旺進終南山摘柿子,去回坊吃串串吃烤魚,上城牆騎自行車,去興慶宮放風箏。橙子也算是見過大世面的姑娘,在國外呆了許久,回國這幾年也是大江南北的飄着,遇到阿倫,卻像卸下了滿身成熟的盔甲,重新做起了小女孩兒的夢。
要說兩個人真正有了突破性的進展,還要感謝阿倫的歌聲。吃完晚飯,兩個人在鐘鼓樓下面的地下通道里閒逛,遇見揹着吉他唱着歌的歌手,前面圍了一堆人,那歌手前面的琴包裡已經有不少的零錢,橙子鑽進人羣中,聽見他正唱着一首回到拉薩。下意識地回頭找阿倫,突然心裡有些發虛,粗略算一算,他也出來半年有餘了,他們一直沒有討論過如果將來在一起,要在哪裡生活的問題,橙子刻意地迴避這個話題,阿倫也沒有說過。此刻,阿倫似乎感知到她的不安,在一曲結束後,上前跟歌手商量着借他的場地一用,轉過身塞給人家兩張粉紅色的大票。
阿倫唱了一首並不陌生卻改了些面目的歌,“不要問我從哪裡來,我的故鄉在遠方,爲什麼流浪,我的姑娘,我要守在你的身旁。”後是一串藏語的天籟之音,無人聽懂,卻也無人出聲打擾這穿越靈魂的嗓音,阿倫的嗓音帶有一種魔力,莫名能撫平人心裡的毛躁,像喝了一壺熱熱的普洱,每個毛孔都是微汗的舒暢。說也奇怪,就是這麼一句隨意篡改的歌詞,就讓橙子像是被點了穴一樣渾身酥軟,含笑半步癲也不過如此。就好像兩個人相愛這一過程,就缺少這麼一下子,有了這一句,就彷彿什麼都不缺了。
橙子是個隨性的人,更是個自有主張的人,她能夠放下上一段感情,就是因爲她不覺得穩定有多麼的重要,她要的更是心靈的契合,她要的是對的那個人心甘情願地跟她走,陪她走,而不是做任何事都要衡量再三,確認沒有危險了再向她伸手,喚她過來。
這一晚,兩人竟然私奔了,給另外兩人發了同款短信。
把元寶羨慕得呦!身爲軍嫂,元寶目前最最羨慕的就是說上哪就上哪,背上揹包擡腳就走的生活。她哀嚎陣陣,對蘇佑安泣訴,“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她就知道我看不得這些事,知道我饞得直流口水,就往我心口上撒鹽。。。”
佑安舉着手機,不聽元寶的控訴,只自己嘟囔着:“我們是封建家長嗎?我們是七大姑八大姨嗎?我們是把她腿兒綁上了還是把他的車扣押了?哎呀氣死我了這個死妮子,元寶你說的對,她發這麼個短信,絕對是故意的。在一個沒有任何阻礙的地方,沒有任何阻撓的力量和人,私奔這個詞是不成立滴!”
兩人達成了空前的一致,遂給橙子回了條信息,“浪去吧”。
這一浪,居然就走了大半年。橙子的工作本就不用她隨時守着,她這一路上走走停停,開發了很多路線和景點,絲毫不浪費資源和精力。阿倫這個地主家的牛羊二代,出人意料地精通互聯網商業模式,也可以出走大半年而不影響他的工作。兩人遊山玩水,上下求索地過了段神仙般的日子,樂不思蜀。等再想起回大本營的時候,已是那年的臘月二十三,小年到了。
過去的這段時間裡,蘇佑安被收買的方式很奇特,她先開了一篇旅遊熱帖,實時跟蹤橙子的行蹤,橙子到一個地方,就會拍各種各樣的照片,風景,建築,人物,美食,風俗林林總總,她的眼光極好,文筆也自成一派,發回來的文章和資料都是難得的素材。追帖的人越來越多,網上的知名度也越來越大。靠着這些第一手資料,蘇佑安建成了一個旅遊網站,陸陸續續就有廣告商找上門談合作,不出意外地賺到了屬於她們的第一桶金。平心而論,做的最好的版塊是美食,當然這少不了元寶總監的以身試吃,畫面感極強,飽腹感極強,滿足感極強。
於是兩個人不負責的私奔行爲,似乎找到了合理的解釋,存在即合理,聰明的人擅於從任何一個既定事實中謀取福利,蘇佑安就這樣被搞定了。
至於元寶,那簡直不要太容易。簡單點說,當阿倫打開後備箱,從車上把一箱箱各地土特產搬下來的時候,她已經兩眼放光,滿面紅光了。她帶着楊拍拍一個一個拆包裝的時候,幸福的天使降臨了。楊凱扔下一句“不許給拍拍吃多了糖,他剛補了牙”後就不管她們了。倒是阿倫,又從車裡翻了半天,翻出一個竹籃,裡面都是各地哄小孩兒的玩具,扭扭捏捏地不敢遞給楊拍拍,楊凱細心地接過,道了聲謝。
阿倫面對楊凱的時候,竟有些不好意思,他總有種感覺,楊凱像是這些人的大家長,自己拐走了橙子,就像是未經允許拐走了人家的姑娘一樣。橙子看出他的囧,掐了下他的胳膊說,“你不是有要送給楊凱的禮物嘛,拿去啊。”然後背過身對楊凱一通亂比劃,楊凱失笑道,“我什麼都沒說啊。”
阿倫翻出兩餅普洱茶,轉回來遞給楊凱,一字一句地說道:“大舅哥,請笑納。” 惹得蘇佑安實在憋不住,哈哈笑道說:“我是真怕阿倫說出老丈人,請笑納啊!”
這天晚上,一大家子人圍坐一起,分外熱鬧。放眼望去,桌上花樣繁多的食物讓人覺得不知該先下手哪盤,橙子帶回來的特產就佔據了一大半,這一桌天南海北,鹹甜辣酸的菜色讓人目不暇接。橙子好久沒有這樣團圓的感受了,還有些激動,拿起杯子當先幹了一杯,也不說什麼,卻見眼裡閃了幾多淚花。
楊凱接下來提了杯酒,“歡迎橙子和阿倫回家,今天是小年夜,我們在一起就當是過年了吧。真替橙子高興,還有阿倫,我聽佑安說過,要是長途旅行下來,兩個人還沒看膩,說明就具備了一起生活的各種基礎,恭喜你們啊,終成眷屬,我先幹了,你們隨意。”
錦彪在邊上又給楊凱續上一杯,楊凱接着道:“咱們這些人聚在一起,這麼多年一路走來,不離不棄,刻在彼此的生命中,早已分不開了,爲了我們這一世難得的相聚,我再幹了。”
說得大家都有些動容,紛紛舉杯,楊凱卻是沒坐下,給自己杯子裡再加了些酒,轉向阿倫,“不能光聽我說,你才應該是今天的主角,成爲我們這一大家子人中的一員,你有什麼話想對橙子說,我們給你見證,免得以後她賴賬。”
橙子難得的沒有護着阿倫,她也是希望聽到阿倫的當衆表白吧。阿倫消化了一會兒楊凱的話,點點頭,站了起來,“茗茗,扎西德勒!”
“噗-噗-噗——”幾口老血,只有楊拍拍覺得好玩兒,跟着阿倫發那吉祥如意的音。
阿倫囧得不行,也急的不行,乾脆攬起橙子的腰,將她從座位上拉了起來,他想了想,從脖子上解下自己帶着的一串項鍊,那是顆狼牙,有幾顆蜜蠟、瑪瑙和綠松石串在旁邊襯着,很好看。阿倫將狼牙戴在橙子的脖子上,認真地說,“你是我的命。”
元寶一陣雞皮疙瘩,突然就感動得不行,沒有任何的花哨,沒有任何的套路,就這樣簡簡單單一句話,就俘獲了橙子的心,元寶確定,橙子就吃這套。
本來浪漫的氣氛在兩人眼波里流轉,突聽楊拍拍高興地說:“姨,姨,你脖子上戴的是阿旺的牙吧?是阿旺換下來的乳牙對不對?媽媽說我的牙也會換掉的,到時候把我換下來的牙也串在你的項鍊上好不好?”
本來威武神秘保平安的狼牙瞬間降低big格,墮落成了一顆狗牙,還是乳牙,真是讓人好無力啊,元寶抱着拍拍笑得前仰後合,“拍拍你說的真是太對了,哦對了,等會兒我們可以把這桌子上的骨頭拿去,餵給阿旺吃哦。”
人們酒足飯飽,院子裡,阿旺守着狗糧盆吃得正香,橙子和阿倫穿的厚厚地坐在它身邊,橙子想起和阿倫的第一次見面。“還真是因爲阿旺,只是因爲它在那麼多車輪中選中了楊凱的車,你纔來到我身邊。”
阿倫深以爲然,“阿旺是我們的幸運狗”,想着,俯下身去親了口狗頭。
再擡起頭,看着靠在懷裡的女孩兒,“吧嗒”也在額頭上親了一口。
“阿-旺-阿-倫-” 橙子咬牙的聲音,“你又親完它親我!你是不是活膩歪了?”
阿倫:“我錯了我錯了,下次我一定記得,先親你,再親它!”
橙子:“那也不行!”
阿倫:“只親你,就親你,不親它了。”
阿旺:“嗷嗚……汪汪-汪!”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