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回到在末世裡顯得異常繁華的紅燈區,迎面碰上一身整潔西裝黑褲的中年男人,脣邊細小的胡碴拉低了白皙的皮膚帶來的陰柔氣,他眯着一雙細長的眼睛,笑着站在他們面前:“龐少尉。”
龐桓臉色不變,指揮者手下的士兵,晾了他一會兒,轉過頭,似笑非笑,“鄺老闆。”
鄺北臉上的笑意深了幾分,“您這是要抓人?”他看了眼因爲士兵闖入變得亂糟糟的樓層,“我這兒來的都是按規則做事兒的,哪裡要您親自過來?”說完,鄺北打量了旁邊的甯越一眼。
商人的直覺告訴他,這個女孩子給他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
“哦,鄺老闆大概不知道,研究所裡的植物獸人被救走了,少將吩咐了,務必把人帶回去。”龐桓加重了“務必”兩個字的讀音。
紅燈區的存在是末世發展到現在的必然產物,其中利益牽扯之深,即便強大如言澤,也不能輕易將它清除。而這個地方明面上的負責人鄺北,在軍方高層眼裡是個十分狡詐的老狐狸,其背後更是有軍方的部分人蔘與,一向有恃無恐。
在心裡罵了兩聲,龐桓一臉雲淡風輕。
甯越悄悄掐了掐自己手心的肉,先是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小綠藤就是想要吃掉自己的植物獸人桑植,再是之前進行交易的紅燈區頭頭就是這裡真正的老闆。想着,她望了眼始終滿臉笑意的鄺北,對方感受到她的視線,朝她點點頭。
龐桓向前邁了兩步,將甯越遮在身後,擋住鄺北的視線,下巴微擡。
鄺北毫不在意地收回視線,讓站在走廊兩邊的大漢搬來兩張椅子,一張放在龐桓身後,一張他自己坐了上去。
她還以爲他是要給他們這些公職人員提供座位呢,真是......相當出乎意料。不過,他就算提供了椅子,龐桓也是不會坐的。
清秀的軍官正直地站在她前面,甯越只能看到他寬闊的肩膀和後腦勺。他將手背在身後,做出一個“等待”的手勢。甯越微不可察地皺了皺鼻子,按在上軍刀的手輕輕點了點。
“報告少尉,沒有發現植物獸人。”一個青年士兵走上前。
龐桓還沒來得及說話,坐在椅子上的鄺北站了起來,他向身後的下屬說道:“到老邱那兒拿一箱能量飲料、兩袋晶核。”然後朝甯越這邊走過來。
鄺北微側着頭,目光在她臉上逡巡了一圈,“我們是不是見過?”
甯越看向他的眼睛,聲音冷淡:“我是第一次見鄺老闆,您是認錯人了吧。”
鄺北挑眉,剛轉過身就看到後面的一個房間裡衝出來一個神情瘋癲的女人。她亂糟糟地披着頭髮,蠟黃的臉上眼睛凹陷,整個人憔悴不堪。從伸手攔住她的大漢腋下鑽過,女人本就寬鬆的衣服滑了下來,裸露一大片肌膚。
上面佈滿青青紫紫的痕跡,還有一些齒印。
甯越和龐桓同時側着臉,眼眸微垂。非禮勿視。
瘋女人直直朝着龐桓衝了過來,他驚嚇地後退兩步,險些被她撲到身上,看着一個踉蹌跌坐在地上的女人,睜圓了眼,全身透露着抗拒的氣息。
“言少將你救救我吧,我是被強迫的,”她說着雙手抓住自己的頭髮,一臉驚恐,那些骯髒不堪的畫面浮現在腦海裡,女人甩了甩頭,上前抱住龐桓的小腿,“你救救我吧。”
龐桓甩了兩下腿,女人還是牢牢地抱着,他面無表情地看向鄺北,“鄺老闆,這是?”
“啊,龐少尉真是不好意思,”鄺北讓兩個黑衣大漢將女人從龐桓的小腿上拉開,“她這兒,不好使。”指着自己的頭。
龐桓沉默,這種事情,他們暫時還沒有處理的能力與機會。
甯越看得心頭一沉,那個被帶到一邊去捂住嘴的女人,她是認識的,瘦到有些變形的臉,沙啞的聲帶聽着像是喉嚨里長了東西,眼睛裡滿是哀求。
那是何珊。和她調換了命運的異能者。
如果不是她穿了過來,如果不是她有着身爲緝毒警察的身手,如果她再柔弱善良一點,可能現在變成這個樣子的人,就是自己。
一種奇怪又帶着愧疚的感覺襲上甯越的心口,這裡是末世2046,不是和平的21世紀,一過來她就從原主的記憶裡得知了這個世界的人心險惡,在那種情況下,她必須得自救。從一個普通人的角度,她甚至都不會同情何珊,沒有理由她要爲一個對自己抱着極大惡意的人感到憐憫,兩個人如果調換了位置,何珊百分之九十對她可能會有的境遇沒有任何表示,只會在她之後尋找下一個目標。
人心是很貪婪的,在嚐到一次成功的甜頭後,就越陷越深。
而她感到愧疚,大概由於自己是個緝毒警察,怎麼說的來着,爲了世界的和平安定,負重前行。可她要是知道自己負重前行保護的是何珊這樣的人,一口老血都要嘔出來。偏偏將何珊變成這個樣子的人又是自己親手造就的,按照慣常的思維,對這種人是要採取教育改正的方式。
甯越覺得自己的腦子一片混亂,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轉過頭,看見龐桓放大的臉,“怎麼了?”
倏然,一道身影從龐桓的後方襲來,甯越手疾眼快地將人拉到一邊,何珊撲空趴到地上,擡頭看見甯越的臉,整個人的瞳孔瞬間瞪大,張着嘴說不出話來,喉嚨裡發出“啊啊”聲。ωωω¤тт κan¤c o
甯越蹲下來平視着她,微微笑了笑,在兩個黑衣大漢將人拉開之前,輕輕說道:“咎由自取。”
她忽然想通了,這種人不需要她再去做什麼,讓他們嚐嚐自己釀就的苦果足夠了。更何況,讓她看見自己完好無損地站在這裡比任何一件事都要讓她難受,也許這段時間,她還想着自己大概死在哪次任務裡了。
忽視何珊凹陷的眼睛裡射出惡毒的眼神,甯越直起身,給後面的大漢讓路,在何珊發出聲音之前,一雙蒲扇大手伸了出去,左右開弓,女人頂着紅腫的臉吐出一口血。她看向甯越,想要說話,但是什麼都說不了。
龐桓站到甯越面前,擋住了她的視線,二人目送着鄺北和一人拽着何珊一隻手臂的大漢走遠,他們腳邊放着兩個袋子,一隻箱子。
龐桓讓搜查完的士兵將東西帶上,自己拽着甯越出了門。
“你鬆手。”甯越揉揉被拽的發疼的胳膊,沒好氣地瞪了這個粗莽的少尉一眼,有事不能好好說嗎,非強拽着她。這副身子嬌弱的很,儘管她經過了一個月的訓練,將近半個月的實戰,也受不住常年當兵的人“輕輕一拽”。
“你認識剛纔那個女人?”他上車打燈掛擋一氣呵成,說完衝着站在車外的甯越喊道:“愣着幹嘛?上車啊!”這人看着挺機靈的,怎麼今天腦子這麼鈍呢。看她一開始看着那女人的眼神,像個要獻身成仁的聖母白蓮,他實在忍不住拍醒她,好在後來她智商回來了。
不過聽她的意思,兩人還有怨?
“見過一面。”甯越回答頗爲冷淡,沒有絲毫要透露後續的意思。
龐桓碰了一鼻子灰,想到剛纔忍不住提醒道:“末世的聖母做不得啊。”甯越白了他一眼,她還沒有那麼蠢,雖然當時確實有那麼一點傾向。
想到龐桓對何珊滿是抗拒的姿態,甯越有些疑惑,他應該不知道那裡的女孩子是不是自願的吧,對別人的呼救就這樣的無動於衷麼,那這個社會也太可怕了一點。想着,她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龐桓開着車,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回道:“你清醒一點,到那兒去的有百分之八十都是自願的。”呵,想要抱大腿靠身體得到晶核後又後悔了的,比比皆是。以前又不是沒有過,剛將人從裡面帶出來,過了沒兩天,又跑回去了。
“那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呢?”
龐桓沒吱聲。現在的風氣如此,他們即使想要改變什麼也勢單力薄。更何況這件事情少將自有定論,一切要按計劃來,現在還不是時候。
深吸了口氣,甯越看向窗外,“龐少尉,那植物獸人的事情該怎麼辦?”她並沒有把桑植出現告知他們的想法,擱在腿上的手指動了動,她在猶豫什麼呢?
“回去告訴少將。”龐桓轉了個彎,拐進熟悉的街道,“飛鷹鐵軍”的豎排出現在他們的視線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