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 我的“孩子王”頭銜正在回溫當中。也不知道是那日用雪團砸到了我的六歲小孩昱兒心裡愧疚還是怎麼的,這些天倒是常常往我這兒跑,連帶的, 那些原本避我如蛇蠍的孩子們眼看他每次都能從我這兒“全身而退”, 倒也漸漸壯了膽子, 開始頻頻出現在摘星館內爲非作歹, 瞅準了我不會對小孩子怎麼樣的弱點, 將一地積雪玩成了911後雜敗的破爛殘景,讓我一時倒不知是喜還是憂!
當然,我不否認我對哄小孩子還是滿有一套的, 偶爾我會請無束幫我從前沿的大廚房裡偷渡一些肉類,架了火堆在自家院裡玩燒烤, 當香味開始飄逸之時, 小傢伙們往往會耐不住垂涎的紛紛跑來加入燒烤大隊。
滿足口腹之慾之後, 一夥人往往會轉移陣地,一齊窩到我的房裡聽我講各類的童話故事。我知道他們都很崇拜我, 因爲我非但能講許多他們從未聽到過的小故事,還會畫!甚至還教會了他們如何用最古老的方式看動畫片——拿出一本糟廢棄的書,在每頁頁角上畫上簡單的卡通圖像,然後翻動書頁,倒像是一幕簡短的動畫片似的, 活靈活現——這和演皮影戲一樣精彩, 操作又簡單, 最主要的是, 這種方式還算新鮮。所以深受這些小傢伙的喜愛!
小孩子嘛, 總愛圖個新鮮,但誰也不能指望他們的思慮能有多麼周全。通常他們想要做一件事的時候, 往往只是因爲好玩!於是,此後有那麼一段時間,挨家挨戶的內苑所屬家中所珍藏的書籍十有八九都被畫上了各類鬼畫符,美其名曰“漫畫”——功力與我相去何止千里!據說有好幾部精典古書差點就被這羣好玩、衝動又不解世事的小崽子們給玩完了!從此以後,我“古書殺手”的美名不脛而走!
一直忙得焦頭爛額的律大少不知從哪位賢能之人口中聽聞了我的事蹟,竟也騰出空來跑到內苑來欣賞我怎麼帶壞這些翔龍社的未來英才們。偶爾,當他看到那些孩子們畫出來的不知是人是物的東西時,他會笑得別有深意。然後告訴我,我很有可能在未來的某一天,被專司負責教授小孩子繪圖的大師活活打死——因爲在我的薰陶之下,這些孩子對漫畫技法顯然已是頗有心得,已然懂得如何用最簡單的線條畫出繁複的圖像,如此久而久之,恐怕當真是再也不想畫繁雜又重畫功的國畫了!這其中極有可能成爲新生代畫壇聖手的某幾個明日之星們,從此就被我扼殺在漫畫之下了!
唉!罪過罪過!善哉善哉!
人逢喜事精神爽,這句話一點也不錯。最近日子過得順心,不再如前段時間那般的壓抑,倒漸漸有了如魚得水般的滋潤美好,恍惚間偶爾會想,這樣一直下去也沒什麼不好!就算是被“雪藏”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嘛!可是所謂的樂極生悲也並不是沒有道理的!這不,就在今天下午,按照這些天的慣例,測之的休閒時間結束,無可奈何的回到前方指揮調度、迎接陸續到達的各路援兵去了。孩子們也在我的安排下各自回家修身養息去了——爲了儲備爲非作歹的力量,他們對此安毫無異議並樂得尊從!
於是,空曠的院落再度迴歸到了幾天前只與無束兩兩相望的冷清場景,誰知才享受了沒幾分鐘的孤寂時光,律老爸的邀請竟一反常態的憑空出現,狠狠的砸昏了我的思想!
一直被律老爸視爲隱形人的我,終於被他記起來了嗎?還是說我現在如魚得水的新生活令他心生不爽?——雖然這麼揣測人家堂堂大首領頗爲不敬,但原諒我吧!面對嚴肅冷沉、高深莫測的律老爸,我還真的是小生怕怕、絲毫不敢有所含糊!畢竟,直到現在我也還沒弄明白他到底打算把我給怎麼樣來着!我能調以輕心嗎我?!
會面地點約在了一個佈置相當雅緻的房間裡,我看了一眼周圍牆上掛着的那些畫後,突然就有種啼笑皆非、冷汗狂飆的衝動,真想拔腿就跑——這兒是個棋室,勿庸置疑!那些畫中,十有八九都是有關於對弈的,要麼就是一方殘局等着某個吃飽了撐的風雅人士前去花心思破解的!忽然就想起了天龍八部中的那個珍瓏殘局,律老爸不會也是想給我來段考驗吧?天啊!那我怎麼辦?我對下棋之一道實在是興趣缺缺,如果律老爸是打定了主意要與我來個對弈品茗、相互切磋……我想我最起碼也該要有虛竹先生那般閉着眼睛隨意投子也能過關的絕頂能耐才行!
可惜,幸運之神前些天出門訪客、迷路未歸,我遍尋萬般藉口妄圖脫逃都被律老爸肅着臉四兩撥千金的輕易駁回。最後連再開口找藉口的勇氣也棄我而去,我終於吃了秤砣鐵了心,認命的一屁股坐到好整以暇等在棋桌邊的嚴肅神像律老爸面前。然後在他似笑非笑、莫測高深的詢問是下圍棋OR象棋的問題中,灰不溜丟的選了象棋這一欄。
雖然我很氣這位大老闆居然把翔龍社這整個沉重的擔子都扔給苦命兒子測之一個人去忙活、自己卻一點愧疚也無的安然坐在棋室中品茗下棋順道找我麻煩,實在是很想非常有骨氣的揮袖走人。但一來咱人微言輕,我的不合作態度於某人而言太過蒼白無力的足以被他視而不見的忽略過去;二來咱們這位尊敬的北地霸業的王者人物、偉大的綠林魁首大人顯然是個不容人輕易拒絕的主兒,所以我也只能將骨氣打包咽回肚裡掖着,乖乖的在他拋出的單選題中選了一個我的弱項——相較於對圍棋的一竅不通,走象棋無疑是個不錯的選擇!
但我之前早就說過了,但凡是需要動腦深入思考的棋路,我通常都不太願意去深入琢磨。所以不管律老爸是基於什麼樣的心情找了我過來與他對弈,我只希望他待會兒在我超爛的棋藝之下還能保持冷靜。讓他乘興而來、敗興而歸非我所願,但我恐怕是註定要破壞他的心情的了……沒辦法,誰叫他別的不挑,偏找上我陪他下棋?嘿!
顯然,我的選擇已在律老爸的預料之中,於是他僅是點了點頭,拿出了棋盤擺開陣勢,強弱懸殊的對決局面於焉開始!
“聽說,錢舵主前日從你這兒買去了一份食譜……”律老爸輕輕鬆鬆的幹掉了我的小卒,開口話家常,“……區區一道小菜的配方,倒是花了翔龍社三萬兩白銀!”
“哦。”忍痛看着那隻慘死於對方車輪下的過河卒子,我在心裡爲他默哀了三十秒。直到看到律老爸似笑似諷的眼光,纔會意過來律大魁首這是在指責我的要價太高來了!一時也不知該擺出哪種態度來應景纔好,畢竟人家律大魁首的心思忒難琢磨了,我不知道是該表現得謙卑一些呢還是自得一些呢還是傲然一些的神情來讓他感到初步的滿意!
說起買賣食譜的事兒,還得從三天前說起。有鑑於那幾張Q版人物畫遲早都會有爆光的危險而招來畫像的原型人物的強烈不滿,我可真可謂是煞費苦心、絞盡腦汁的想辦法試圖阻止一場慘絕人寰的大悲劇發生。怕到時候連個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他們在一怒之下給亂棍打死,我決定實行各個擊破方針。最先需要擺平的當然就是萬惡之源——律老爸!
可是這絕對不是什麼簡單的差事!畢竟人家從頭到尾都冷着一張臉對我,連他是什麼心思都沒能捉摸出一兩分來,我的三千豪氣於此悉數潰散、不戰而敗!要巴結律大魁首的偉大計劃顯然已是昨日黃花、癡人說夢罷了!但是幸好,律大魁首縱然嚴肅冷沉得與一座神像無疑,但他畢竟還是一個人!一個相當不平凡的凡人!是人,都會有弱點,他唯一的弱點就是他深愛着的、有着怪異脾性的結髮嬌妻律媽媽是也!所以要搞定他這位軟硬不吃的大頭目,只能採取迂迴方式,轉而去討好律媽媽纔是妙計!
有鑑於律媽媽每次親手熬製的愛心食膳實在難以下嚥之實,我特地要求無束將我送到翔龍社的超級大廚房裡,拉着胖胖的主廚大叔好說歹說磨了半天才磨到一個一展長才的機會,卯足了勁兒精心烹煮了一桌精美佳餚。其實身爲現代大廚的我的唯一長處就是多少還能燒個幾道經改良潤飾後、口味絕對符合東方人飲食習慣的西式餐點出來!篤定了這些位古人對西方世界的不甚了了,我的菜餚於此便給了人一個“新奇精巧”、“別出心裁”的主觀認定!———這算是佔了一個大便宜!
一桌菜在我的特別叮囑吩咐之下被送到了律氏夫婦面前,據說律媽媽當時吃得是一臉的感動,直誇我的廚藝登峰造極,一餐下來頗有欲罷不能之勢!當然,我對我的廚藝還算有那麼點的信心,再加上多少有些取巧之意,倒是也不敢太過託大免得得意忘形。總之一餐下來,我終於得出一個滿意的結論:拍馬計劃顯然成功了!
既然如此,我實在是大大的鬆了口氣。我的目的其實相當單純,只希望在幾乎可以預計的,在不久的未來的某一天、東窗事發之時,被我籠絡過來的律媽媽多少會爲我保駕護航,讓我不至於死得太難看就夠了!所以當執掌翔龍社麾下所有餐飲界牛耳的錢宜多錢大掌櫃懷揣着大把銀票前來與我商討買賣那些生平頭一次見的精緻餐品的食譜之時,我着實嚇了一大跳,受寵若驚。
按照錢大掌櫃的劇本而言,他是打算將這些菜品捧成翔龍社各大餐館的招牌名菜,到時財源廣進,遠景可期!我心想這不義之財不賺白不賺,於是仔細一合計、細細考量了半天之後,終於痛下決定,以一道菜三萬兩的終極天價賣了出去,並且保證天下間僅此一家、別無分號,是絕對絕對的專利產品!
錢大掌櫃生意做成之後才垮下一張彌勒臉,又仔細盤算了許久之後才一臉沉痛的走出門去。揚言非要回去大開市場不可,如果不把銷路給打得又寬又闊,他這個舵主也就不要再當了!——畢竟誰也不想做虧本生意,精明能幹的大舵主當然不能丟下這個臉。我是無所謂啦,還笑笑的說如果他需要,我還可以提供一些新奇的美味食譜送他當招牌名菜——只要價錢談得來!
但顯然我高興得太早了些,看看,才三天的工夫,律大魁首就把我找了來!難不成他是認爲這樁投資損失太大,所以要向我收回這三萬兩不義之財?不要吧!如果他堂堂大魁首這麼小氣的話,當初寒儀給我的那疊銀票難不成也得充公??別吧……我是財迷耶!
“錢大舵主肯花這樣大的手筆買下我的食譜,必然也是看中了可期的遠景,像錢大舵主這樣精明的商人,是斷不可能做蝕本生意的啦。”我的馬腳被死死卡住了動彈不了,說不得,只得拿“車”去衝鋒陷陣——棋盤上一陣狠命廝殺,風聲鶴唳!
“哦?原來隱兒也懂經商之道?”律大魁首對我那悍不畏死的“車”並不以爲意,淡然的調兵遣將,輕易化去我的攻勢,悠哉遊哉的開口,聽不出是諷是真。
“哪裡哪裡,我只看中了蠅頭小利,眼光太淺,無能預期遠景,只來得及抓住眼下。所以若是經商,則必定血本無歸。”我暗暗惋惜被化解了攻勢的棋局,唉!又要重新佈署,希望不要敗得太慘!
“隱兒要這如許之多的錢有何用?”律大魁首這次挺馬而行,從容幹掉了我的一門大炮,大大削弱了我方實力。
“以備不時之需而已。”看他悠然自得的模樣,我忽然就想起一句詞: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魁首大人,您真不考慮拿把羽扇來烘托一下氣氛??我現在已經成功被你的氣勢壓到大氣也不敢出啦!這一局,我敗定!——半吊子的棋藝,果然沒法和職場高手相爭!
“不時之需?”他點點頭,表情更加高深莫測,忽然接下去道,“隱兒,以你的聰慧機敏,在這些時日的耳濡目染之下,你對翔龍社有什麼樣的看法?”律大魁首沒逼我馬上做出下一步棋局佈署,只端了茶悠閒的品嚐。
“我鎮日遊走在內苑,對現在的江湖沒有多少了解。”想套我的話嗎?不必了吧!皇宮裡的首要規矩就是後宮不能干涉內政,雖然我現在所處的翔龍社內苑並非皇帝家的後宮,但道理多少也是相同。既然您老人家將我雪藏這許久,我何必多費心思去揣摩當今江湖的生死存亡?多此一舉不是?!
“你這數月來隨着測兒一路奔波,想來多少已然瞭解。如今的翔龍社,不單只是‘江湖四大勢力之首’這一點而已,他更聯繫着武林穩中有各大組織的生死存亡問題。這一點,想必隱兒早就知道了吧?”他沒理會我的推託,自顧自的接下去說着。一雙深沉的眼望向我,幽暗的瞳仁中讀不出半分他的真實用意。
我有些泄氣,面對這位綠林道上的無冕霸主,想要力圖鎮定,顯然需要不少勇氣、信心與智慧!與其胡亂揣測他諱莫如深的難測思緒,還不如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要我死還是要我活,一句話豈不了事?
“前輩想說什麼,儘管直說便是。晚輩向來駑鈍,來回在迷宮中尋求出路,只有提前暴斃一途。”
“測兒自五歲起,我就刻意栽培他,希望他有朝一日能擔得下翔龍社上上下下數以萬計兒郎的生計負擔,而他也一直都做得很好。”律大魁首倒也乾脆。
嗯!所以測之纔會養成今天這種冷淡的性情,沒得說,小時候過得不好唄!人格早被壓抑了,能不變成人格分裂症患者還真是謝天謝地!……大概能想到大魁首是想說什麼了,無非就是我的出現成爲了他這個令他萬分滿意萬分驕傲的兒子的畢生致命的大污點唄,我瞭解啦!您老大可不必贅述!
“身爲翔龍社少主,他去招惹你、將你強行帶下山已是不該。偏偏他又是獨子,你知道的,他必須有子嗣,”幽深的眸依然深沉難測的盯着我,他一字一句吐出的話語再三考驗着我的耐力最底線,“ 翔龍社不能在他這一代上斷了香火!”
切!我剋制不住的翻了個白眼——一堆狗屎!
“前輩是想拆散我與測之——”我淡淡的接口,換來某人的沉默迴應,想來算是默認了!我又翻了個白眼,真慶幸測之沒有他這麼陰沉,不然我遲早受不了的自取滅亡!我深吸一口氣,準備好好的發表一下個人的觀點——好似從沒人真正聆聽過我的心緒,真是失敗!
“這麼說吧,前輩,我愛測之,測之也愛我。如今即使你以兩個男人在一起不成體統、有違禮教之類的說法硬是把我們分隔在天際兩端,我們依然會是對方心中的牽掛。縱使分得再遠、縱然天人永隔,這份感情也不會褪色。”
“那又如何?我已爲他相中了一位賢妻,只待你離開,翔龍社很快就會有下一任少主出世。屆時,測兒的心思必然再不會獨獨安在你的身上,他有他的責任要擔。”律大魁首大概是嫌我的忍耐力太好了,所以變着法兒想要忍激怒我的樣子。莊嚴的臉止此刻寫滿了故意,似笑非笑的,倒多少有些柔和了那般冷硬的線條,使他看來多了那麼一分可親——想必未來幾十年後,律大少也會有這般魅力……不!或許是更加魔魅纔是!測之比他老爸帥得多了!哼哼!
“前輩對律夫人專寵如斯,想來必是十分了解真心戀上一人的感觸。就算您能逼走我、迫使測之娶妻生子,他這一世必不會再快樂。身爲人父,前輩難道忍心看自己的兒子淪爲一尊無心無情的人偶嗎?”我努力告訴自己不要生氣不要生氣!就算他所說的話真是讓我氣得窩火!拋開殘局再不理會,很想搞清楚這個明明該是見多識廣的“老人家”腦子裡究竟裝了些什麼垃圾?難道給測之一個正常的婚姻就是解決之道嗎?測之是他兒子,他忍心看着測之變成行屍走肉、從此麻木不仁的過完下半輩子嗎?
“這便是他身爲少主的責任……”
“責任?什麼責任!屁個責任,見鬼去吧!身爲少主,有擔當、有魄力、能帶領翔龍社登上另一個事業巔峰,這些測之絕對能做得到!但未必只有律氏才能着手翔龍社的掌管吧?就算測之真的成婚生子,他的孩子也未必會如他這般優秀,也許他也是聰明理智的,但未必真能全盤接手整個翔龍社。屆時爲了輔佐志不在此的少主,又有多少賢能異士需要傾盡心力加以扶持?你運氣好,能□□出測之這樣聽話又有責任心的孩子,簡直是任勞任怨到了極點!換了我,早就溜之大吉了!”劉備的阿斗兒子難道還不足以引以爲戒嗎?你以爲憑你這一種教育方式就一定也能讓測之將來可能會有的孩子也培養出和測之一樣的個性來嗎?萬一女方基因不好,或者來個基因突變,真正生下一個沒有長才的現任阿斗來……如果真是那樣,你哭都來不及!
“作什麼一定要逼迫下測之娶妻?您忍心將翔龍社這個大產業全壓到測之一個人身上,就沒想過他會受不了嗎?而您居然還想用這個法子繼續延用到下一代上去嗎?子嗣?去他的子嗣!翔龍社爲什麼非得傳子不傳賢?我就不相信翔龍社裡深具潛力的孩子會沒有!只要精心栽培,未必就比不過測之的親生孩子!您見多識廣,不會連這一點都沒看透的!如果只是爲了產業的家族化問題而反對我和測之在一起,那我只想說一個字:迂!”
我的火山終於爆發,噼裡啪啦就亂吼一氣!哪還顧得上什麼敬老尊賢?眼前這個長輩成功地氣到我了!律老爸明顯顯的是認爲我活得還不夠壓抑,所以非得找出點晦氣來壓一壓我不可!可惡!我拷!
“來,喝杯茶降降火。”罵人的那個氣得義憤填膺,被罵爲“迂”的那位卻僅僅只是無關痛癢的挑了挑眉,很體貼的奉上一杯熱茶——好諷刺的體貼呀!
我狠命的瞪他一眼,管他是不是必須尊重的測之的親生父親咧!我發火時還管得了這些?可是一番疾言厲色卻只換來這樣了漫的對待,我個人認爲這簡直可以算是相當大的一項恥辱。不過剛剛的一篇長篇大論基本上也算是耗盡了我的元氣,的確有點口渴,所以沒擺譜的接過茶一口氣灌下大半杯。然後“咚”的一聲放到桌上——我還在生氣哦!別以爲我喝了茶就真能降火!沒這麼容易!
“好些了?”大魁首好整以暇的望着我。
“……您還想用那一套來給我洗腦嗎?要麼你將我殺了,然後一輩子不要讓測之知道誰殺的我,那樣也許他會按着你的安排度過餘生。否則……我和他的羈絆永遠不會斷。”我冷笑,這種時候實在沒必要保持敬意,不過我倒想聽聽這位見慣了大風大浪的成名人物究竟還會搬出什麼樣的道理來,所以話裡的火氣自動消去一半。
“你剛剛說的——傳子不傳賢,倒也不失爲一個辦法。不過,所謂的‘賢’在哪裡?你嗎?”他看向我的眼裡有着明顯的不以爲然。
“你白送我我也不要!把我掐死了再從頭活一遍看看,也許還有那麼點可能!”我對這個謬論同樣嗤之以鼻,不過,要說“賢”,那位人小鬼大的昱兒小弟弟倒是滿有天份的說!改哪天律大魁首反過來被我洗腦成功之時,我就給他提出來……然後再在那羣小鬼頭中選出幾個潛力不錯的孩子……嘿嘿嘿!那我和測之就不必太辛苦了,嘿嘿!可期的美好遠景啊!嗯嗯嗯!就這麼辦吧!那小子最近雖然常來我這兒玩,說話卻從來都是那麼歹毒,真是不可愛!
“既然如此,我們翔龍社留你何用?一來不能爲測兒分憂解勞,二來不能爲律家傳宗接代,三來也不可能引領翔龍社步入一個嶄新的境界……最最重要的是,你根本就不可能把所有的眷戀都傾注在測兒一個人身上,這對測兒又何其不公?我留你,何用?!等着將來哪天讓測之爲你的用情不專傷心失意嗎?”魁首大人依舊冷靜,吐出的每一個字雖沒有暗藏殺機卻是字字勁力十足,所以砸在身上依舊能要去我半條小命——呼吸於是沉重得不能再沉重了!
“……”啞口無言!我沒能反駁一個字!的確,目前的我,對於測之而言根本一無是處,但這些並不是不能攻克的——端看我願不願意改變而已!所以這並非問題的關鍵!只是……最後的那一點,我確實沒有理直氣壯的立足點!我不會忘了,我身邊還有一個無束!縱然我對他,憐惜多過於愛戀,但此生,除非無束主動想要放手,否則我斷然不可能再面不改色的將他驅離我的身邊。我也想對測之一心一意啊,可是……終究無法兩全了吧?
對無束、對測之,無論我選擇了其中的誰,都只是傷害而已……爲什麼我會讓自己陷入這樣的不堪境地裡?更重要的是,爲什麼我會讓律大魁首逼到這一步上的?如果不是他將我和無束扔在內苑,玩什麼隔離遊戲,我又怎麼可能會有機會聽到無束淒涼的身世?可是已成了事實,要煩心的,也只能是我自己而已!能怪誰?真要怪,我自己也是禍首之一……當初,誰叫我要去招惹無束的來?
我活該!我認罪!
許久許久之後,我才幽幽的嘆出口氣。再擡頭,心中已是一片清明:“不管您怎麼看待,對無束,我不可能再主動放手。而測之……如果他不能忍受而最終對我放了手,我會如你所願的——徹底消失!”所以決定權仍不在您老人家手中——大魁首!不過我是真該好好賺點錢了,如果測之真的放棄了我,恐怕我只能選擇包袱卷卷從此與無束浪跡海角天涯去了……
風蕭蕭兮易水寒!我這壯士從此一去——必然不會再返!
多說已是無益,我打算起身離開,誰知測之與一直守在門外的無束竟同時走了進來。我望着他倆,又回頭望着一臉沉靜莊嚴的律老爸,一時弄不清是什麼狀況。
“爹!”測之乖乖的請安,換來大魁首莊嚴的若有似無的一聲哼聲迴應。
“呀……你什麼時候來的?不忙了嗎?”我想到剛剛的那番話,也不知道他聽到了沒有,有些尷尬和幾分的不知所措。他會怎麼看我?會認爲我背叛了他嗎?如果是……可不可以不要對我疾言厲色??
“剛剛的話……我聽到了。”測之嘆氣,深深、深深的嘆息,似乎想將所有的壓抑全部嘆盡,我的心臟悶悶的、開始快速收縮,擠壓似的沉痛從胸口傳來……不要……不要放棄我,可不可以?他,究竟是怎麼想我的?他的決定呢?是什麼?看着我的這雙眼,可不可以不要這麼的……深沉?我怕……我會承受不住!
“當初帶你下極域雪嶺之時,我一直會想,這樣脆弱的你,僅有我一人的保護,會不會太過薄弱……每次因我的疏忽而導致你受傷或被擄,我就會憎恨自己爲什麼沒有足夠的能力讓你脫困,卻偏偏還是將你捲入了這場腥風雪雨之中……後來我更瞭解到,就算你可以很乖的不去自找麻煩,麻煩也依然會自動找上你,然後又讓你受傷、受欺凌——這樣的你,只有我一個人的保護……果然不夠。”他抱緊我,眼卻望着無束。
?????所以……?
然後,無束冰着臉走過來,拉住我的右手,直視測之,冷冷的開口:“就算沒有你,我也會傾盡全力保護隱。不過,多你一個,有益無害。”很勉強的,附帶上最後一句!
天!這什麼概念??
“所以,隱,我不會放手,永遠都不會。你一定要記得。”然後,測之吻住了我,當着他父親的面吻着我,說出了他的決定!
我暈旋了!只隱隱約約的感受到手被握得更緊了!無論是腰背還是手,都被牢牢的掌握着,安全的、溫暖的!這一刻,我幸福得想哭!在他們的擁護中,我感覺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安心!我何其幸運,能被他倆同時保護着?!
是誰在狠命的咳嗽?那樣慘烈的、恨不得咳出心肺來的強勁咳嗽聲……是誰呀?唔……吻着我的那個人沒反應,握緊了我手的那人也沒反應,所以說是我自己恍惚、聽錯了嗎?
我於是微笑,張開口熱烈的迴應着這個充滿了包容與愛意的吻,那陣陣不肯停歇的咳嗽聲——唔!……錯覺吧?!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