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 小立窗前,
慵懶地眺望
那山巔、夕陽、雲煙。
雄心似豹,
已沉睡在山巔;
昔日的青芒變成夕照,
眼前是淡淡雲煙。
那種是千古的風景,
千古的心情。
時間老去,
只覺得多少事情,
落在掌紋之上
——卻在掌握之外!
……………………《即景》
午後, 下了一場薄雪,整個天地間再度變成白皚皚的一片。蒼白的雪,染上了夕陽的醉顏, 竟顯得紅豔而妖異!又是黃昏漸起,我倚着窗, 懶懶的望着空無一物的掌心, 放任自己發呆!
“在想什麼?”一個沙啞的嗓音傳入我的耳中, 磁性的嗓相當獨特,除了那個久不見面的遲暮少年之外, 不作第二人想!
“沒!”我回了他一個字,發呆,不需要額外的理由,也不需要擔負無謂的責任。只要放空思想,任一切天馬行空, 匆匆如走馬觀花, 任所有思緒一遍遍飛過腦海。待細細追究, 卻發現只收得到一片虛無的空白。便縱有再多的人生哲理得以在發呆之時恍惚了悟, 待回神的那一剎那卻仍舊瞭然無痕。
“在擔心律大少主呀?”遲暮少年眯着眼望着桌上各式各樣沒來得及收起來的雜亂畫稿, 不是很認真的問着。
我不答,隨他去猜。終究, 昨日在棋室中聽到的那撕心裂肺般的慘烈咳嗽並非錯覺。就在當晚,原本宣言要罷工休養的律大少硬是被律老爸派了人來強行押了去,到現在仍沒能脫身。估計不是被收押候審便是被套上名爲“少主”的枷鎖、正被極度壓榨中!要想看到他安安泰泰的陪在我身邊,基本上已屬癡心妄想!
風打着呼嘯撞入開了半邊的窗子,將靠在窗棱邊的我凍了個正着。我皺了皺眉,退開幾步,窩進鋪了軟墊的太師椅中。雖然說我的衣服穿了不少,退離了窗口也就不會覺得太冷。可是仍舊會有一陣陣的寒意自心底深處涌現。突兀而悲涼的,竟然會覺得有些委屈!我這樣等,究竟要等到何時??
測之沒能脫身,就連總是寸步不離的無束,此次也沒伴在我的身邊。就在不久前,久不見面的被律老爸派去當接客人員的騰知禮憂鬱着那雙可愛的大眼睛駕御寒舍,臉上是不自然的蒼白,對着無束欺欺艾艾了半天,才吐出了這麼一句:“小師叔……可曾想過要認祖歸宗?”
當年極夜星魂被逐出武當之後,便一直以武當棄徒之名在江湖中顛沛流離,直到隱居棄世之後,也一直未能被正名。而江湖中人,尤其是歷史悠久的正派白道組織,一向對門戶傳承一事看得比性命還重要。想必極夜星魂對此一定也引爲憾事,說不定到死之前都還一直在遺憾唏噓,故而向來尊師重道的騰小帥哥會有此一問,實在也是在情理之中!
可惜,他所徵詢的對象——冰冷無情的無束大美人一直是個存活在常理之外的極品異類,所以請不必期待他的回答會有多麼的“中規中矩”!所以,對面騰小帥哥的真誠提問,他僅只是側過了頭,冷到了極致的吐出了這麼一句:“我並非武當門下。”——這樣的反應真的很正常!
言下之意,乃是說:他只不過是拜了武當“棄徒”爲師,故而嚴格算來,“武當門下”這個光榮而神聖的偉大名義並不能壓在他頭上成爲束縛他的理由!
我聽了直想笑,無束真是絕了!怎麼說他好歹也算認了騰知禮這個師侄了吧?!當人家“小師叔”這麼久了,平白長了騰知禮一輩,結果便宜佔了那麼久,現在卻事不關己的告知自己並非虔誠忠實的武當信徒的事實——這也難怪騰小帥哥平日嚴謹正直的正經小老頭模樣會被擊潰成星星點點的碎屑,深受打擊的耷拉了下巴,半天沒能接上一句話。
他顯然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了……唉!可憐哪!讓我爲你哭一哭先!
“……還有事?”本來以爲受到刺激後的騰某人會直接飛到別處去暗暗飲泣,誰知他躊躇了半天愣是毅然決然的呆在了原地,老樹生根般的不搖不動。無束於是誠意不足的追問了一句。
“那個……其實是……掌門師兄剛剛帶着武當門下到達盤龍嶺……”騰知禮拾起下巴,吶吶的開了口。
“……”無束回以沉默的眼神。估計如果他願意開口,頂多也就送上這麼一句:“關我何事?!”不過對於騰小帥哥,雖然他從未怎麼熱絡過,但倒也未曾給過他臉色,所以對他的發言,僅只是很冷很沉的靜待下文。
“嗯……我墜崖前,大師兄還不是當今掌門。前任掌門一直都很喜歡我……故而大師兄一直容不下我,怕我會搶走他的掌門之位……”騰知禮仔細的斟酌着用詞,臉有些赧紅,好像對這類不甚光彩的門戶之爭很是覺得丟臉,卻又不能不說明。所以含含糊糊的,想着該怎麼說才能既清楚的表達他的來意,又能巧妙的掩下對自己門派的名譽損傷。
“師兄的功力一直以來都與我不相伯仲,又不想被傳爲同門相殘的無良之人,故而找上了斷魂門在道上下了毒暗害我……”吞吞吐吐間,騰小弟已經將墜崖的真相說了個大概,神色間是蒼白而受傷的,配上憂鬱的眼,很容易勾起別人的同情心——不過這顯然不是他的本意。他咬了咬下脣,大概是終於想起我和無束兩個對當今江湖的各大派系不甚了了的事實,所以又好心的加以註解,“斷魂門是當今江湖中施毒手法僅次於四川唐門的邪派,而且也在不久前,就已歸屬於新聯盟。”
“斷魂門手段一向陰毒,我擔心他們可能不會放過武當,更何況還握有我們同門相殘的把柄……此次掌門師兄前來支援,他帶來的門下弟子中,竟有好幾位是我根本就未曾見過的。我擔心——武當,會有奸細混入!”這纔是他找上門來的主要目的,我唏噓,騰小帥哥,這麼重要的事你幹嘛磕磕碰碰的講這麼許久?!浪費時間呀!
無束對他的憂鬱並沒有多大的感觸,應該說他的接收能力一向收發自如,不想管的頂多就給出一張冷麪,不加以任何關注。所以他也僅只是興趣缺缺的點了點頭表示瞭解。與其說他冷靜睿智,不如說他是根本還處在狀況之外來得恰當!——他大概對這類門戶派別之爭是一點概念都沒有,又或許,他根本是出於本能的厭惡……
我可沒忘了,當初他的父親亦即名義上也是他的親舅的男人可以爲了所謂的功成名就而不惜殺妻滅子!這種事,再怎麼冰冷無情,也不可能是想忘就能忘的了的吧?出於本能的不想加以關注,這,也是無束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吧?!
我想我是完全可以瞭解無束沉默的原因的!可是,我畢竟不是無束,所以對於騰小帥哥的一席話,我不可能像無束那樣無所謂的報以冷漠。我的反應,是直接而驚恐的,將全身的憂患細胞統統召集了起來:“你說什麼?奸細?!你們武當有奸細?而且已經到達了盤龍嶺了嗎?”我高聲詢問,表情大概和見了鬼的感覺差不離了——看騰小帥哥一臉驚駭的表情就知道他被我這不在預期中的極端反應給結結實實的嚇到了!
也許,原本他會以爲這種反應再怎麼樣也不該輪到我來做——畢竟他的說話對象是無束不是我!可惜,他無意間竟做到了“敲山震虎”的絕活。他的目的達到了——雖然曲折了點、對象稍稍有了偏差了點!但至少終於有人拿正眼看他了!
“唔……是的。”隔了半晌,騰小帥哥終於將飛到九洲之外的受驚魂魄都收了回來,再開口,已經能完整表達他的真實意向了!“所以我希望小師叔能出面壓制一下掌門師兄,讓可能混在武當的奸細不敢隨意輕舉妄動……畢竟,我現在的身份尷尬——對於武當門下而言,我現在……不過與活死人無異。”他說得悲哀,笑得苦澀。
我大概能想像他那無良的掌門師兄當初在自以爲滅了他這眼中釘之後,在門下面前會是怎樣的“歌訟”這位被前任掌門倍加賞識的天才師弟的英勇而偉大的死亡事蹟的!而今,乍一見到完好無缺的傳言中本該死了許久的同門師兄弟絕劍公子,想要不驚駭也難吧?!
“如果有奸細……只怕光是壓制了也不能解決問題,更何況他們竟是以武林中的至尊北斗武當爲切入點,可見是蓄謀已久——只怕不需太久,所有的反新聯盟計劃就會被這些奸細探出個十之八九。到時要想再絕地反攻,只怕會是天方夜譚了。”我皺了眉,無法剋制的爲盤龍嶺上所有的武林人士的存亡問題擔上了心。
這本該是與我絕緣的——至少,不過問江湖中事,算是律老爸將我安排在內苑的無言要求。可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呀,我要是再佯裝無辜,成日醉生夢死,豈不是太對不起這些辛苦趕來加以援手的大部隊了嗎?如果到時候這些人因爲幾個小小的奸細反而成了枉死之鬼,我的知情不報,豈不成了罪孽深重了嗎?!
這怎麼成?!
“知禮,你對律大魁首提過這點沒有?”我望向他,但願騰小帥哥能夠大義滅親的對人家律老爸全盤吐實!
“提過了……可是,魁首的意思是說,武當乃是武林間的泰山北斗,若因爲這點小小顧慮而將武當門下□□起來,只怕會說不過去。……所以魁首雖然很擔憂,卻也無可奈何——我纔會想到小師叔也許有辦法解決這件事。”騰知禮很是爲難的望着從始至終都不爲所動的無束!
“小師叔對武當的心法內功相當熟稔,要想探出對方是否真爲武當門人,只怕不會是難事……”可惜某人似乎無意幫忙共商大計就對了啦!
“這下真是糟糕透頂了……”我撫額苦笑,難道真如測之所言的,即使我不去招惹麻煩、麻煩也會自動沾到我身上來嗎?瞧瞧,這是什麼事嘛?!爲什麼現如今,要操心這種事的人,又成了我?!
“隱——”無束走過來,拉下我的手,冰漾的眸中是冷冷的關心,“勿需爲這種事而困擾的。”
他在勸我——雖然語調依舊冰冷,但比初見時那冰刻般的無情冷凝顯然好太多太多了!對無束而言,這大概算得上是和顏悅色了!
可是,我還是隻能苦笑,不想逼無束動手,卻又不能置之不理:“無束,這件事真的必須儘快想辦法解決纔是,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如果騰小帥哥的懷疑屬實,那麼盤龍嶺上的這些江湖大爺們顯然已危在旦夕!能被神秘新聯盟的首腦欽點爲臥底的,只怕不是普通的狠角色!若非有大難不死的騰知禮指證,只怕差不多就要被這招釜底抽薪給一網打盡了!
啊啊啊!爲什麼我要爲這些事情而煩惱呢?!明明我不過只是一介區區無辜的連自保能力都倍受質疑的可憐路人甲而已啊!什麼時候輪到我來爲這種興衰成敗問題上心了??
“知禮,讓武當門下都到這兒來見我。”見我這麼苦惱,無束終於作出決定,顯然打算一次性解決我的煩惱。只是騰小帥哥聞言,卻是一臉的爲難。我也因此而更加無力的連苦笑的力量都沒了!
“無束,律大魁首大概是不會允許江湖人物踏入內苑的範圍的吧。”在這兒住着的,都是自保能力相對而言相當薄弱的家眷們,對翔龍社的成員而言,這兒是最後一塊淨土,是誓死也要保住的最後根據地吧!除非必要,否則絕不能被外界探知。光看我住到這兒這麼多天了,卻連並個除翔龍社成員以外的江湖中人都沒能見到的事實就可猜到,內苑的存在,恐怕知曉的人士並不會很多!所以要解決此事,沒說的,只能去軍事前沿!
“留你一個在這裡,我不放心。”無束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很冷,彷彿連周圍的空氣也開始變得寒冷而稀薄,這顯示了他的心情正在變得惡劣中……是這樣子的嗎?是這樣子的吧?!
他大概也是想到了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律老爸明顯的並不喜歡我跑到前線去。所以在“陪伴我”與“爲成全大事業而英勇除滅奸細”這兩者之間,無束雖有意要助我打除困擾,所以無法對鏟奸除惡一事漠然以對,卻明顯的更願意陪着我度過寂寞時光。
“我一個人不會有問題的……”也許會有點孤單,但大概不會出什麼問題……吧?!我於是很乖的給出保證,可是無束僅是回給我一記冷眼,把他的極度懷疑與不信任一併摻在這記眼神裡送了過來請我好好消受!我憋住一口氣,忍!
於是場面再度沉默……
我於是以爲這場對峙戰將會等到天荒地老纔會有可能終止,誰知館門外再度飄進來一位舊識,我滿懷驚喜的擡眸,然後頓住——三十秒後,對那個已然衝到我面前張開了手臂打算來個大熊式熱烈擁抱的某青衫男子失聲尖叫:“尉、遲、暮——??!”
天啊天啊!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這些人都上我這兒來了?風殿下呢?風殿下怎麼沒有如影隨形的跟着他一起來??不會是被他的惡劣脾性給氣跑了吧?!
纔想躲,我就被無束眼明手快的拉到了身後藏了起來,遲暮少年於是撲了個空,娃娃臉上滿是惡意的冷笑:“喲,隱兒,才幾日不見,你怎的對我如此見外?”
“哪裡哪裡?!”遍尋不着風殿下,我只好打起精神來乾笑以對。小心翼翼的拭去狂涌上額角的冷汗。要命,唯一能剋制得了遲暮少年的狠角色竟然缺席?!他出現的動機實在讓我輕鬆不起來!這是怎麼了嗎?怎麼這些許久不見的故人都溜到內苑來了?天降紅雨了嗎?還是律大魁首終於覺得我的日子過得太過寂寞所以下了特赦令讓這些昔日戰友都過來向我問一下安嗎?可能嗎?!——當然不太可能!
“我嘛!……前日聽說隱兒一手畫藝極佳,想說今日得了空閒,特地前來觀摩一下隱兒非凡的畫技的嘛!”遲暮少年的娃娃臉笑得好燦爛、好陽光,卻讓我的冷汗頻頻往下滑——就知道他愛記恨,那幅Q版畫不過就只是稍稍損毀了他的英明形象而已嘛,有必要現在就來落井下石的惡整我嗎?
“哪裡!我的雕蟲小技只能夠貽笑大方,小聖手如此擡愛,豈不是存心想折殺在下嗎?”不行不行!哪能讓他就此如意!
“哦,隱兒,你太謙虛了!”娃娃臉笑着,如沐春風。眯起的眼,卻時時掃過一絲陰冷——嗚嗚!只怕我此次是在劫難逃了!
“知禮,你回去。”無束本來就不放心把我一個人留下,所以眼見我的天敵來到,很乾脆的放棄了江山社稷,準備留下來罩我度過危險期!
“可是……此事非同小可……”騰知禮急得要哭了,超強的責任感讓他很難瀟灑的說放棄便放棄。偏偏自己的份量不如人,所以急白了臉,恨不得立馬撞牆自戕,總也好過一直擔着無謂的憂心!
嗚嗚嗚!他更可憐!
“什麼事這麼重要?”居心不良的娃娃臉此刻終於分了點心思出來。騰小帥哥大概也是被逼急了,對他的提問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感激不已,什麼矜持顧忌統統都忘了,一股腦兒的全部從實招來。
遲暮少年笑眯眯的聽完,依舊沒心沒肺的不當一回事:“哦……這果然很重要。無束,看來這任務還真的是非你莫屬了,你快去吧,我來陪着隱兒。”他擠出一個甜笑森森白牙令我看了莫名發抖。
無束僅僅回以沉默,冷冷的盯着他,似是評估,更像是不屑!
“哦,隱兒,怎麼?你怕我會吃了你嗎?放心,我這次來,本來是想說有些事情大概是該和你說說清楚的時候了,免得事到臨頭你會措手不及……不過既然你這麼不歡迎我,那我還是……”遲暮少年假惺惺的唏噓,卻刻意在“有些事情”這些字上加了重音符號,害得我心裡一陣打鼓——不戰而敗!
我承認,這“有些事情”,我真的是想知道真相好久好久了!所以我馬上忽略了心底的懼意,大義凜然的將自己推入了火坑:
“那個……無束,你放心吧,現在有尉遲弟陪着我,你不必擔心我會出意外。”我準備爲了成全大我、犧牲小我!如此豪言壯志一發表,我的心卻開始頻頻抽搐——天啊!正因爲有遲暮少年陪着我纔會更危險好不好?!可是,真相也只有他一個人知道吧?該問的,終究還是得問——雖然代價可能不會太小!而我更不希望這種亂力怪神的事引來錯愕與驚恐,即使無束聽到了可能也只是無關痛癢的根本不予以在乎,可是我還是不希望我的“與衆不同”引來不必要的驚歎話題!
“……我會盡快趕回來。”無束來回打量了許久,顯然不放心遲暮少年的爲人。可是最終還是選擇成全我,在我的依依不捨中(如果可以,真想將無束綁在身邊不讓他走了,免得待會兒被遲暮少年剝了皮卻沒人收屍……嗚嗚嗚!我的小命呀!)無束終究還是一腳踏出了房門。卻在另一腳踏出去前,止住,回頭,冰冷的盯住遲暮少年:“不許傷他!”
然後,他與騰知禮終於往前沿陣地走去。
再然後……
就是我踱到窗邊去整理頭緒,看看該是如何對一切發生在我身上的詭異離奇事件提出疑問。誰知心不在焉的結果就成了發呆的前提,我一個不小心便神遊了太虛,最後的最後,最沒存在感的反倒成了那個存心來找我麻煩的眼鏡毒蛇王,娃娃臉上是一片的鬱悶狠歷。
“隱兒……和我在一起,你怎麼還能去想別人?嗯?”他扯出招牌笑臉,眼神蠱惑——卻給我很陰險的感受!
天啊!不知道我的這一不夠理智的“目中無人”之舉動是不是不小心觸怒了他?……哦!天啊!這個傢伙發起火來應該不會太好搞定!天啊!我還真是怕了他哎!
“那個……風殿下……怎麼沒和你一起來呀?”我沒話找話的試圖轉移他的怒火,可是一開口就知道自己不小心踩到了一顆地雷——他剛剛還說不能讓我“想別人”的!可是我現在偏偏又提到了他的天敵……於是我很沒種窩進太師椅中,儘量減輕自己的存在感!老天保佑我,剛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啦!
“……隱兒!你就非得把我和他扯到一起去嗎?”尉遲暮擡眸向我,磁質的嗓有着比之前更啞然的音階,一雙總是帶笑的眼,卻盛着幾許危險的火苗。
“啊?那個……我覺得你和風殿下在一起滿相配的嘛!”我小心的措辭,搞不懂他眼中驀然竄燒的火焰是怎麼回事,難道他真和風殿下吵翻啦?我於是又開始慶幸剛剛沒有將真正的理由脫口而出——如果我坦然告知,因爲風殿下是唯一有能力製得住你的人,不把他拿來配你、壓制你,我的日子纔會過得更加淒涼……只怕我想不被他當場砍死也難!
“……隱兒啊隱兒……你來到這兒,便只是爲了專程來欺負人的吧!”他沉默了許久,突然嘆息,娃娃臉上有着不甘與少許的憤恨——莫名其妙的不甘與憤恨,這種情緒實在不適合他!感覺和專業劊子手改行吃齋唸佛的可笑樣子差不離了!
不過這不是我關注的重點!
“你知道我會出現在這兒的原因,對吧!”難得他竟主動提起,我趕忙他的話接下去問,再不抓緊時機發問那就真的是傻了!明明,眼前這個少年是知道我的底細的,偏偏他就不是那種年少氣甚型的,可以被隨便一激就一股腦兒的將所有能說的不能說的全部傾囊而出——可惜啊,遲暮少年雖然年紀不大,可是城府卻是夠深,口風更是緊得要命!所以除非他願意主動說明,否則任你有多少神通,也根本還是套不出他的話!所幸的是,他一直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否則我在古代的日子只怕會過得更加悽慘!
當然——即使他站在我這一方,我的日子過得依然不能算不悽慘!
“沒錯。”他笑開,陰陰冷冷的,很恐怖的感覺,卻不再回避我的問題。
“那你告訴我,爲什麼?!爲什麼我會出現在這兒?爲什麼我受了傷卻能完好無缺的痊癒?爲什麼我會被無緣無故的下了咒?是什麼咒?又爲什麼……狂肆邪神會用一種久別重逢的眼神看待我,還開口喚我‘蘭’?!”我急切的將這幾個月……甚至是從頭到尾的二十幾年來一直壓抑在心上的疑惑全部問了出來,還有什麼暫時沒想到的……哦!這些先問了這些再說!別的等想到了再發問也不遲!我現在十分需要知道眼前這些的正確答案!
於是,我虔誠的、專注的凝視着他的眼,期待他能看在我如此真摯的份上,能大方的給出困擾了我如此之久的疑問!
可是,他僅僅只是斂起了笑,淡淡的,不帶多少感情的望着我,懶懶開口:“這麼多爲什麼啊?……”
嗯嗯嗯!我狂點頭,想知道答案的衝動讓我有了幾分迫切!來不及揣測他不再掛起招牌笑臉的原因……因爲這似乎不是重點嘛!
“那你告訴我,爲什麼你會接受居無束?你喜歡律少主我能理解,可是無束呢?爲什麼你會願意將他留在身邊?卻偏偏將我推開?”他揪住我的眼,讓我無從逃開!
“你?!”我儘量剋制不要讓不屑的語氣泄露出來讓他知道。現在的我是萬般的愕然外加不解,怎麼也想不到他竟會有此突兀的一問!能老實告訴他:你是太危險了所以我不敢輕易接近你……這樣的答案行嗎?!肯定被他活活掐死!
“呃……無束需要我……可是,你應該不需要吧?!”我乾笑,這個問題實在很是尷尬!
“不需要?你憑什麼這麼認定的?你又怎麼能確定,風斂塵就一定是我所需要的呢?”他冷冷的站起身,十分有壓迫感的罩住我方圓一公尺之內的所有光源!我冷汗再度飛流直下——今天的遲暮少年真的很怪!
如此緊張了半天,我仍是沒能反駁一句!
“……哼!果不其然!”尉遲暮冷冷的笑,顯得出忽意料的憤世嫉俗——相當詭異而毫無緣由的憤世嫉俗!
“你果然是來這兒欺負人來的了!隱兒,你真狠!把我推給風斂塵,你就這麼得意,嗯?!”他磨着牙,眼神陰毒。
什麼跟什麼嘛?!他和風殿下真的是滿相配的嘛!前些天不還是如膠似漆、成天黏在一起嗎?怎麼今天他會如此反常?難道……
“你們真的吵架啦?還是他的家人找上門來說不同意?還是說風殿下其實還有一位青梅竹馬等着他、非他不嫁?還是說你們之間有了什麼誤會?……放心啦!說出來我聽聽,看看能不能幫你們解決一下!”再這麼酸溜溜的下去,我的牙齒都要被酸得掉光了!你說你好好的話不說,幹嘛句句夾槍帶棍咧?好像我纔是那個得罪你的人一樣的!有氣找你家風殿下去撒撒就好啦!有情人之間,偶爾吵吵架也是情趣吧?!何必找我來磨牙嘛!
“你……”磨牙的動作突的停住,娃娃臉上出現三秒鐘的怔愣,然後陰毒褪去,換上認命的無奈,盯着我,他啞然:“果然不能對你有太多的期待……這一點,風斂塵倒是說得很對!隱兒,你真狠!有時,我總不免懷疑,你是真的看不懂,還是一直在故意裝瘋賣傻!活該被律大魁首雪藏起來!——哼!你和‘蘭’一樣的絕!”他的口中突然冒出這麼一個敏感的名,然後有些失神的低喃,“果然呀……要你不像他,倒也難了!”
“告訴我一切!”首次,我用冷酷的口吻逼問——我、受、夠、了!永遠處於黑暗的摸索期的感覺簡直糟透了!我不想再壓抑、再佯裝無所謂,我、要、爆、發!!!——
“也許我該告訴你,‘蘭’其實就是狂肆邪神的至愛……你想聽的是這個吧?”不再神經質的發火擺酷,遲暮少年再度迴歸以前那個笑得一臉陰險的毒蛇形象,眼也不眨的給出廢話,一點愧疚感也無!
“你!!!”這個不用你廢話我也多少就能猜得到好不好?!這個標準的變色龍!幸好要與他糾纏一生的人不會是我,否則還真的是倒黴到家了!
“我該走了……”他起身拍拍屁股打算出門,顯然是不打算給出我要的答案——這個混帳!
“對了,我還可以告訴你的一點就是,你身上的咒就是狂肆邪神下的,至於爲什麼,你自己去問他——有些事,我也不能講得太早。這是你的事,說出來了,對大家都沒好處。”他回頭給我一記若有似無的淡笑,然後掛回平日裡無害的招牌笑臉,瀟灑的揮揮手,轉身出了門,頭也不回的帶走一身陰毒的氣息。
我深吸口氣,再吸氣,再吸——吐出一口氣,我有種終於送走了瘟神的感覺……再嘆一口氣,終於還是壓抑不住情緒,仰起頭,我狠狠的對天咆哮:“尉、遲、暮!我、遲、早、滅、了、你!”
他的話根本從來都沒有意義,甚至他會在這兒出現的理由也是如此的稀薄而無意義的要命!他這根本就是在耍着我玩嘛!看看我多麼可憐,被他莫名其妙的怒火憤恨擺佈了半天,還以爲他終於打算擺脫陰險小生的形象,而改走熱血青年的偉大光明的路子了!結果咧?忍了半天的驚嚇,還以爲多少能套出一點點內幕。最終的結果卻還是一無所獲!啊啊啊!
我、虧、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