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峰,你到底想要闡述什麼?”看來在場的沒有一個人明白我的意思,就連浸淫刑偵幾十年之久的楊副廳長,這會兒也是一頭的霧水。
“我說了,傷口。”
回了楊副廳長一局之後,我再一次將手指向了兩名受害人的傷口:“其實併案最好的依據,就是從多方面證實兩起案件是一人所爲,比如傷口。”
“可巨人觀案當中,受害人的傷口已經無法辨別出來了,這怎麼能成爲依據呢?”何副局長依舊是堅持着他的觀點,在這時候繼續提出了質疑。“這就是我要說的。”看了他一眼,我繼續道:“何副局長您說的沒有錯,蔣薇的屍體因爲出現巨人觀並且發生了屍爆,所以對縫合過的傷口造成了巨大的破壞,因此想要通過辨別傷口來確定兩起案件是不是
同一犯罪嫌疑人所爲就成了不可能的事情。但這些也僅僅是排除了傷口對比的可能,其他的對比物並沒有抹除。”
“比如呢?”
“比如犯罪嫌疑人摘除腎臟以及縫合傷口的手法和材料。”我繼續做着提醒。
“許峰,這個時候你就不要賣關子了,趕緊詳細的說說?”楊副廳長已經有些按捺不住了。“在車禍現場當我察覺受害人的腎臟很有可能被摘除的時候,就滋生出了懷疑的想法,這兩起案件會不會是同一個犯罪嫌疑人所爲。腦海中盤旋着這個疑問,所以在解剖屍檢的時候,我着重觀看了受害人腎
髒被摘除的地方,而這也是讓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斷,大家可以看看這裡。”我給他們展示的是解剖時拍下來的照片:“這張照片是腎臟被摘除之後的樣子,因爲本案當中的受害人死亡只有810個小時,所以即便有些器官組織出現了輕微的**變化,卻依舊能夠讓我們看清楚刀切
面。根據這個下刀的位置,以及光滑的橫切面,我可以很負責任的說,受害人腎臟組織被摘除的十分乾淨,並且摘除之後腎臟組織沒有受到絲毫的損害。”
“這又意味着什麼?”何副局長暫時沒有領悟關鍵。
“犯罪動機。”我環視了一圈衆人說道:“如果犯罪嫌疑人僅僅是想殺死受害人,完全沒有必要摘除他的腎臟。退一步講就算摘除腎臟是因爲某種我們尚未查明的原因,那這腎臟組織也不會摘除的如此乾淨。根據這些東西
我可以得出一個初步的結論,犯罪嫌疑人的目的或許並不是爲了殺人,而是腎臟本身。”
“你的意思是說,有人在販賣人體器官?”馬向陽倒吸了一口冷氣。
“馬局,我說了這只是一個初步的推斷,具體是不是這樣還有待進一步的查證。”
“不,你這樣是說不通的。”何副局長繼續反駁着我:“就算你的這種推斷是正確的,也只是將這起案件的犯罪動機挖掘出來了而已,依舊不能成爲併案的事實依據。”說到此,他指了指幕布上的畫面:“而且這兩起案件有着截然不同的犯罪手法,巨人觀案的受害人被摘除腎臟之後,曾經存活了好幾天的時間,可這司機卻在腎臟摘除之後就死亡了。雖然兩名受害人都是丟
失了腎臟,從本質上來講卻是大相徑庭的,許法醫你不可能看不到這一點,是吧?”“不錯。”我點點頭:“何副局長說的很對,巨人觀案受害人的腎臟摘除痕跡已經無法勘察了,所以僅僅憑藉這些東西的確不能成爲併案的依據。其實我這樣說只是通過屍檢幫大家擴展一下思路,陳述出另外
的一種可能。在這兇殘犯罪的背後,是不是會隱藏着一個販賣人體器官的團伙,是不是這種巨大利益給了他們鋌而走險的動機?”
“許峰,你繼續說。”刑偵本就是一個不斷提出可能,然後不斷去推翻求證的過程,馬向陽自然是清楚這一點的,所以並沒有質疑我的話。
“楊副廳長,各位局領導,其實我之所以支持蘇沫的併案提議,並不是以腎臟摘除痕跡作爲依據的,真正所考量的是兩名受害人傷口縫合的材料和手法。”
說着,我從證物袋裡面取出了兩根黏連着皮肉組織的線,遞給他們審視的同時說道:“這是我從兩名受害人身上提取到的,大家看看是什麼材質的?”
“從材質上來看,這手術縫合線並非是可吸收類的,莫非是尼龍纖維?”楊副廳長猜測着。
“不是。”
“那就是滌綸纖維?”馬向陽也插了一句。
“也不是。”看我又搖了搖頭,李劍不解的說道:“市面上的傷口縫合線通常分爲可吸收和不可吸收兩類,剛剛楊副廳長已經說過,這明顯不是可吸收類的,那就只能是不可吸收的了。而不可吸收的縫合線,百分之九十
九以上都是尼龍纖維或者滌綸纖維製作而成的,既然不是這兩種,那又是什麼?”
“是啊,是什麼?”其他人也都疑惑了。
“頭髮。”我給了他們答案。
“頭髮?”
聽到這兩個字之後,幾乎所有人都是愕然張大了嘴巴,反應最強烈的莫過於剛入職不久的小高了,他震驚的望着我,說話都有了一些結巴:“峰,峰哥,你沒有搞錯吧,用頭髮縫合傷口?”“你不用這麼大驚小怪的,我說的就是用頭髮來縫合傷口。”重複了一遍剛纔的話之後,我將遞給楊副廳長的東西拿回來放到了投影儀的下面:“大家請看,這就是從兩名受害人身上提取下來的東西,如果不
去做細緻的拆解觀察,我們會本能的將其看作是不可吸收的手術縫合線,可如果是這樣呢?”說着,我用紗布蘸了蘸事先稀釋好的硫代硫酸鈉,這種東西能夠對乾涸的血液進行分解。擦拭完之後我又從兜兒裡掏出了鑷子,小心謹慎的進行了拆解,讓縫合線從完整的一根,變成了分解後的三根:“這
次大家應該能夠看清楚了,這壓根兒就不是市面上的手術縫合線,而是編織過的頭髮。”“許法醫,雖然事實證明這的確是頭髮,可我還是有個疑問,這樣的縫合真的可行嗎?”在場的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刑偵,但顯然很多人都沒有聽說過用頭髮縫合傷口的事情,就連何英這會兒也向我求教起來
。“可行。”我還沒有作答,楊副廳長已經是搶先說了話:“當年我剛剛進入刑偵隊的時候,帶我的師傅是一名參加過越戰的老兵,每年秋天的時候他的舊傷都會復發。就此我曾經問過他,這麼多年的傷爲何還
會反覆,他的回答是傷口在最初縫合時候留下了隱患,很難徹底拔除。”“究其原因,還是源於戰場上瞬息萬變的形勢,很多時候後勤保障是跟不上的。如果負傷之後醫療隊不能及時趕到,他們就會自己對傷口做出縫合,醫療包裡面的縫合線用完之後,大多數的人都會採用自己
的頭髮,而不是縫衣服所用的線。因爲用頭髮縫合的效果會更好,但同時也會留下巨大的隱患,我說的對不對許峰?”
“是的。”我不假思索的點點頭:“用頭髮縫合傷口,絕大多數都是在醫療條件不充足的情況下,比如楊副廳長剛纔說到的戰場,又比如早些年落後的鄉下。”
“那麼用頭髮縫合的優勢是什麼,隱患又是什麼?”馬向陽也按捺不住了。“我們都知道,有些時候受傷並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傷口的感染以及引起的併發症。大多數的傷口感染都是因爲傷口發炎造成的,而誘發炎症的原因通常不外乎以下幾種情況,比如傷口沒有進行消毒,比如操作手術的人處理不當,又比如傷口在短時間內出現了惡化等等。但這些因素只要小心一些就能避免,只有一種東西是在特殊情況避免不了的,就是傷口縫合時候所採用的線,這往往也是最難把控
的環節。”說到此,我將幕布上的畫面做了調整,一道清晰傷口呈現了出來:“傷口的縫合,是外科最常見也是最簡單的手術,可就是這麼簡單的手術卻對縫合線有着極爲苛刻的要求。不可吸收的類別有滌綸纖維和尼龍纖維兩種,而可吸收的類別當中又劃分出羊腸線、銘制腸線、化學合成線以及天然膠原蛋白縫合線四種。市面上之所以流通着如此多種類的縫合線,並不完全是給患者更多選擇的權利,歸根結底還是要
看縫合線與患者傷口的相溶性。”解釋清楚這些之後,我又將話題拉回到了案件的本身:“犯罪嫌疑人之所以用受害人的頭髮來做縫合線,主要考量的應該就是這個問題。受害人的頭髮跟需要縫合的皮肉組織具備相同的,如此一來就避免了誘發排斥效應,能夠讓傷口在最短的時間內達到癒合。但凡事都有利弊,這樣縫合的缺點也很顯著,頭髮的韌度太低導致縫合過的傷口很容易造成崩裂,我想這也是犯罪嫌疑人將三根頭髮編織到一起
的原因。”“而且用頭髮縫合傷口,通常都是應急措施,當具備充足的醫療條件之後,應該馬上做出替換。不然就會留下傷口發作的隱患,畢竟頭髮中的某些物質是不能與傷口完全相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