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子,我知道這樣的算計顯得齷齪了一些,可我們不也是沒有辦法嗎?”賈世儒朝着我和蘇沫連連作揖後,又說,“小沫的祖籍是公主嶺,所以就算那裡的人知道她是警察,在顧念蘇爺的情況下,也不會做
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如今事實已經給出了證明,當初等待你們介入公主嶺的命案,的確是最穩妥有效的。”
“唉……”事到如今,我還能說什麼,只能苦笑。
“菜是用來讓我們填腹充飢的,比擬案件只能說明一件事,賈哥你掌握了足夠打動我們繼續留下來查案的線索或者證據,抑或是說籌碼,現在可以說來聽聽了吧?”“沒有籌碼。”賈世儒很乾脆的搖了搖頭,“因爲我很清楚,能夠從根本上動搖你們決心的只有那份兒卷宗,如今卷宗被局長帶去了省廳,我所能走的也就只剩下了一條路。”說到此,賈世儒從旁邊兒的八仙
桌抽屜裡拿出了一個檔案袋兒,“從這一系列命案入手,提供給你們感興趣的線索和證據。”
“如果,我們依舊要堅持就此放棄呢?”蘇沫放下了筷子,卻沒有去接檔案袋兒。
“我相信你們不會的。”
“爲什麼這樣認爲?”“往大了說,因爲責任和使命,往小了說,則是因爲你們的好奇和求知慾。”說着,賈世儒將檔案袋又往前送了送,再說話時語氣有了幾分誘惑的味道,“難道,你們就不想知道這起連環殺人案背後的隱情嗎
?難道,你們就不想查出誰是真正的兇手嗎?難道,你們就不想弄明白兇手的真正犯罪動機是什麼嗎?”
“……”蘇沫沒有說話,就那樣盯着賈世儒看了好半天,隨後一把將檔案袋奪了過來,“你贏了。”
“呼……”蘇沫的決定讓我長出了一口氣,剛纔我還真挺擔心她會因爲無法拿到卷宗從而放棄繼續調查公主嶺的案子,現在總算是能放下心了。
在蘇沫查看裡面東西的時候,我跟賈世儒交談了起來,首先要做的就是將目前掌握的線索進行彙總,然後將可疑的或者值得深挖的羅列出來進行分析。
“賈哥,對於斷崖上的炮眼兒你是怎麼看的?”“我的感覺是當初勘探時候留下的。”賈世儒根本沒有絲毫猶豫,便說出了他如此認爲的根據,“炸藥這種東西,可不是一般人能夠搞到的,我可不相信犯罪嫌疑人還有這樣的本事。而且在楊帆將這個可疑點
彙報給我之後,我已經讓人查過了所有派出所的備案,除了幾個大型的水泥廠之外,沒有任何個人申請報備過炸藥的使用。”
“有沒有這種可能,犯罪嫌疑人跟那幾個大型水泥廠有着什麼關聯?”斷崖的炮眼兒是個極其重要的關鍵點,關係着一系列案情的走向,我不得不謹慎一些。“那不可能。”賈世儒擺擺手,“炸藥申請、使用的一整套流程早就已經完善了,購置了多少、使用了多少、又剩下了多少,都是需要嚴格登記進行管控的。就連現場的爆破工作,也都是縣裡主管這塊兒的部
門派人去做的,所以絕對不會出現炸藥外流的情況,這一點你大可放心。”
“可我看那些炮眼兒並不像是很久之前弄出來的,反倒是有着近期爆破過的痕跡。”“你說到了這個,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兒。”賈世儒回憶了一下,繼續說道,“前段時間有家水泥廠向縣裡提出過申請,由於發展和業務需要,他們打算建設一條白水泥的生產線。你或許不知道,白水泥和普
通水泥所使用的石料是有些區別的,當時縣裡曾經派人配合水泥廠進行過石料兒的採樣工作,保不齊就是他們弄出來的。”“既然是這樣,那我就放心了。”甭管是誰弄出來的,只要不是犯罪嫌疑人弄出來的就行。心中石頭落地的同時,我也順勢轉移了話題,“賈哥,來之前的路上小沫曾經給你打了個電話,當時你說已經找到了
林順對嗎?我有一點很不理解,你爲什麼會下達將他帶回局裡的命令?”“獲得了一些線索,但是人還沒有找到。不過你放心,只要他在縣城,那就一定能把他給翻出來。”說完,賈世儒又問我,“瘋子,根據彙總到我手裡的種種線索來分析,穆長貴這個人具備最大的嫌疑,如今他已經死了,家屬也提出了今晚火化的要求,這個時候怕是已經下葬了,而這也就意味着林順其實已經安全了。當然,就算是他安全了,我們也一定不會放棄搜尋排查的工作,畢竟這起案子的很多隱情,
還需要他來配合挖掘。可我聽你的語氣,似乎對把他直接帶回局裡頗有微詞啊?”
“賈哥,我不是質疑你的決定,而是我覺不應該將他帶回到局裡來。”
“可是最大的犯罪嫌疑人已經死了啊?”
“你也說了,老穆只是嫌疑最大,可在一切沒有調查清楚之前,誰又能保證他就是殺人兇手呢?”
“你的意思是說,幕後真兇另有其人?或者說,是一個團伙兒在犯罪?”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我點了點頭。
聽完我的話,賈世儒的臉色頓時凝重了幾分:“瘋子,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掌握了什麼線索沒有跟我說?或者說,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具有指向性的證據?”
“賈哥,你是不是忘了那件兒衣服?”
“衣服,什麼衣服……”楞了一下,賈世儒恍然大悟,“你是說你們在穆長貴的家裡發現了布料的燃燒殘留物,卻始終都沒有找到的那件兒成衣對嗎?”
“是的。”
“瘋子,這個問題我不是沒有思索過。可你想過沒有,如果穆長貴只是做出了四套呢?抑或是說,他還沒有來得及做出第五件兒就沒命了,畢竟襲擊小沫導致死亡屬於突發性的事件,並非事先籌謀好的。”
“我不這樣覺得。”搖搖頭,我說出了自己的看法,“不管兇手是不是老穆,我們都必須正視一點,這起連環殺人案是有着周密計劃的對吧?”
“這沒錯,否則我們也不會陷入這麼艱難的境地。”賈世儒點點頭。
“既然是周密計劃過的,那他在犯罪的一開始就應該將所需的一切準備好,只有這樣才能一環扣着一環的去實施。再者說,只要找到了林順,那麼早一天或者晚一天帶回局裡都是無關緊要的。”“你這樣說我就明白了。”賈世儒點點頭,“你的意思是說,我們找到林順只要監控起來就好,倘若真的是團伙兒犯罪,那麼到時候直接收網就可以了。而如果沒有人過去殺害林順,他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一
樣是跑不了的。說到底,暗中將他監視起來,對於我們來說是利大於弊的。”
“是這個道理。”
“那我現在就通知下去。”賈世儒說完,拿出電話走了出去。
“瘋子,你看看這個吧……”我剛想趁着這個功夫兒吃點兒飯,蘇沫就把檔案袋兒遞了過來。
“這裡面究竟是什麼?”蘇沫的表情有些凝重,勾起了我的好奇。
“你看看就知道了。”說完,蘇沫拿起碗筷吃了起來。檔案袋裡面是幾張信紙,上面密密麻麻的寫滿了文字,當我一點點讀下去之後,原本平靜的心也是泛起了波瀾。嚴格來說,這應該算是一份兒手札,上面記錄的是關於公主嶺的一段往事。而這段往事,就
跟老穆以及林宏亮等人有着直接的關係。越是往下看,我的心情也就越是沉重。
上面記載的事情,發生在四十多年前……
當年正處十年浩劫的動盪之期,全國都被赤色的浪潮席捲着,各地肅清牛鬼蛇神的運動正在如火如荼的展開,公主嶺雖處荒僻之地,卻也沒有能夠倖免。
當時,蘇奇、蘇元昌、林濤、林宏亮、林順以及穆長貴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湊到一起商量之後,便毅然決然的投身到了轟轟烈烈的運動當中。凡事都是如此,想要做出轟動性的成績,那就需要做足夠大的事情,於是他們把主意打到了“公主”的陵寢上面。對於公主嶺來說,沒有什麼比“公主”的陵寢更能奪人眼球。當時他們曾經邀請過林山參加,
但是被林山的父親給喝止了,並且也都捱了一頓臭罵。可這頓罵,並沒有能夠動搖他們的決心。
由於他們幾個都是守陵人的後代,所以他們很清楚怎麼找到並且打開陵墓,於是在經過了一系列的準備之後,他們成功進入到了陵寢當中。
上述的這些,我在公主嶺的時候曾經聽聞過,按照我所瞭解的那些,接下來他們將“公主”的遺體拖出了陵寢,隨後一把火給燒掉了,這也是盛傳的“亡魂索命”的根由。
可是這封手札裡面所說的要詳細多,詳細講述了從他們進入陵寢到燒掉“公主”屍體的全部細節,而就是這些細節,讓我內心泛出了無法抑制的恐懼。老穆等人雖然成功進入了陵寢,但事情遠沒有他們所想象的那麼順利,倘若他們對古代王侯將相的陵寢稍有了解便會知道,爲了防止盜墓賊的光臨,絕大多數都會設置各種機關。衝動的代價,付出在他們
進入陵寢之後,當那寬大厚重的石門轟隆隆關上的之後,他們陷入了無邊的黑暗當中。
對於林宏亮等五人來說,這絕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可對於老穆來說,這不光是可怕的,同時還是絕望的。因爲他在黑暗的角落裡發現了一個人穆婉。
那個時候穆婉的雙親已經過世好幾年了,她是在哥哥的拉扯下成長起來的,所以她對哥哥的依賴很強。在聽說老穆他們要打陵寢的主意之後,便偷偷的跟了上來,沒成想全都被困在了裡面。
恐懼、絕望,是他們那個時候的真實寫照。可這些負面情緒並沒有讓他們退縮,相反在激進的思想控制下,他們借用手電和蠟燭,打開了那口停放了數百年甚至於千年的石棺。躺在“棺材”裡面的屍體,顯然是經過防腐處理的,因爲打開的一瞬,他們看到了完整華麗的衣服以及“公主”還算清晰的面目輪廓。可當通風氧化之後,屍體迅速發生了乾癟,就連那華美寬大的服飾也是瞬
間灰飛煙滅了,一股股腥甜的黃色塵霧從棺材裡噴散出來,瞬間變籠罩了整座墓室。
當時,他們並不懂得什麼叫氧化現象,只道是“公主”的亡魂開始了作亂,幹大事的雄心壯志被徹底擊潰了,剩下的只有悔恨的哭泣和吸入煙霧之後的種種不適。
這種不適,爆發在他們被困的當天夜裡,幾個年輕小夥子喉嚨裡面發出的沉悶聲就像是野獸在低吼,猶如幾頭狼一樣朝着瑟瑟抖動的穆婉撲了過去。
老穆嘗試過阻止,奈何雙拳難敵四手,當他感覺自己生理器官那裡傳來劇痛的時候,慘烈的哀嚎着倒在了地上,眼睜睜看着自己妹妹身上的衣服被粗魯的撕扯了下來。
那一晚過後,幾個人也都全部清醒了過來,他們跪在老穆和穆婉的身前,一遍遍磕頭肯求着原諒……
那個時候的老穆,在面對林宏亮等五人的時候,根本做不出別的選擇,只能忍受着那錐心的屈辱去一遍遍的安撫妹妹,總算是暫時將事件平息了下來。
被困在墓室,找不到逃生的路,幾個人飽受了飢渴交加的折磨。或許是他們命不該絕,也或許是他們受到了上蒼的垂憐,墓室角落的一條水溝給了他們繼續存活下去的機會。當石門再次被打開的時候,已經是五天之後了。由於林山的父親知道他們幾人有過前往陵寢的計劃和打算,所以他在這幾日便留意着幾人的蹤跡,當他好幾天沒有看到老穆等人的時候,就知道事情已經到
了相當糟糕的地步,於是趕緊帶着幾個人趕了過來,萬幸這幾個人還都活着。
在當時的大環境下,既然陵寢已經被打開了,那就絕對不可能再完好無損的復原。尤其是對於老穆和穆婉來說,那是造成他們屈辱和不幸的罪魁禍首。
雖說當時是吸入了某種毒性氣體,可是林宏亮等人都明白自身有着推卸不掉的責任,於是他們儘管害怕,還是站在了老穆和穆婉的一邊兒,拖出“公主”的屍體一把火給燒了。可他們不知道的是,這把火能夠燒掉“公主”的屍體,卻無法燒掉已經深埋在穆長貴心裡的仇恨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