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培養基？”賈世儒聽不明白。
“培養基是供微生物、植物和動物組織生長和維持用的人工配製的養料，直白一點就是培養菌羣的。”蘇沫對此倒是瞭解一些，及時做出瞭解釋。
“那也就是說，活性炭疽芽孢是被穆羊人培養出來的？”賈世儒若有所思。
“只有他有這樣的能力，也只有他那裡才具備培養菌羣的設備。”我點點頭。“瘋子，我有個疑問。據我所知很多病菌都是寄居在人或者動物身體裡面的，一旦脫離寄生體就會很快滅亡，炭疽菌羣能夠那麼容易培養和存活下來嗎？”或許是我之前提到了現代炭疽桿菌多用於恐怖活動
的事情，因此賈世儒這種傳染病極爲的重視，刨根問底大有一副不徹底弄明白就不罷休的架勢。無奈，我只能給他解釋一下：“相較於其他的菌羣來說，炭疽桿菌專性需氧，在普通培養基中易培養，易繁殖。只要掘取一點泥土，放在水裡煮一會，接種在加了血液的培養基上就可以了，各方面條件恰當適宜的話，1215小時就會出現菌落。炭疽的繁殖體抵抗力不強，易被一般消毒劑殺滅，可芽胞不一樣，抵抗力十分強。在乾燥的室溫環境中可存活20年以上，在皮毛中可存活數年。如果牧場不小心被污
染，芽胞可存活2030年的時間。”
“這麼可怕？”賈世儒聽得心驚膽戰，“那要怎麼消滅芽孢？”
其實我能理解他的這種反應，倘若以後真的有人效仿穆羊人培養大量炭疽芽孢來犯罪，那將會是十分恐怖的事情，所以他纔會鍥而不捨的追問着我，未雨綢繆總是沒錯的。既然洞悉到了他的想法，那我就有必要告知他應對之策：“要消滅這種芽孢有很多種方法，比如直接日光曝曬100小時以上、煮沸40分鐘、l40乾熱3小時、110高壓蒸汽60分鐘、以及浸泡於10甲醛溶
液15分鐘、新配苯酚溶液5和20含氯石灰溶液數日以上，都能將芽孢徹底殺死。”
“這就是穆羊人要焚屍原因？”“是之一，另外一個是營造“亡魂索命”的假象。”我提醒着他，“雖然穆羊人焚屍的時間沒有達到上述的那麼長，但勝在溫度高，一千多度的火焰峰值，燃燒十分鐘左右足以殺死那些頑固的炭疽芽孢。其實這也是林宏亮等人內臟出現碳化的原因，畢竟肺炭疽的病菌已經深入人體，想要將其殺死就必須對內部臟器進行焚燒處理。或許是因爲時間有限，也或許是穆羊人疏忽了，幾名受害人呼吸道出現敗血症的那
裡並沒有被重點照顧到，所以纔會被我們提取到活性炭疽芽孢。”
“這就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賈世儒狠狠攥了攥拳頭，“如果穆羊人真的是兇手，抓到他之後必須要着重對待，用這種方式來犯罪，實在是太可怕了。”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賈哥你現在還是趕緊開車吧？”我岔開話題，提醒着賈世儒，“現在已經是十點半了，抵達斷崖那裡我們還要步行很長一段路，但願抵達的時候林山還活着吧？”
“我先給林文書打電話，讓他帶着治保會的人全力搜尋林山和穆羊人。”車載電話撥通的瞬間，賈世儒也猛踩了一腳油門，隨後車子便衝了出去。
……抵達斷崖那裡的時候是晚上的十點四十五分，我們下車之後沒有做任何的休息或者逗留，帶着警用的強光手電直接上了山路，畢竟時間是不等人的。走山路到公主嶺鎮在白天都需要兩個多小時，所以我們
都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腳步，遇到稍微平坦的路時，甚至會急匆匆的跑起來。
“瘋子，小沫，稍微慢一點兒，我先接個電話。”抵達一處山樑的時候，賈世儒示意我們放緩腳步。
“賈哥，是不是有什麼新情況？”掛掉電話之後，賈世儒的臉色陰沉了許多，一股怒氣在那張黑臉上面盤旋着。
“是，而且是十分嚴重的情況。”
“到底是什麼？”
“胚胎的鑑定結果出來了，精斑的鑑定結果也出來了。”賈世儒抿了抿嘴脣。
“孩子是誰的？”蘇沫急不可耐的問着。
“孩子……是兩個人的。”
“什麼？”我以爲自己聽錯了，趕忙追問着，“賈哥，你確定在電話裡沒有聽錯？”
“我確定沒有聽錯。”
“不會是鑑定出錯了吧？”蘇沫也很是吃驚。
“鑑定結果反覆確認過，不會錯。”賈世儒篤定的說完，又轉向了我，“瘋子，你是不是該幫我們解釋一下這種現象，爲什麼一對兒雙胞胎，卻有着兩個父親？”
“從醫學角度上講，這種現象叫做異父同期復孕。”我解釋着。
“什麼意思？”賈世儒不懂。
“具體是說母親在一個排卵期內會排出了多個卵子，而且是相隔幾天排出的，如果在這期間同時和兩個男人發生關係，那麼生下的雙胞胎就有可能擁有不同的父親。”
“賈哥，孩子的兩個父親都是誰？”蘇沫問。
“這兩個孩子的父親……”情況應該是遭到了極點，賈世儒沉吟了老半天，才猛然擡起頭眼透兇光的說，“一個是穆羊人，另外一個是……”
“等等，你說誰？”我頓時愣住了。
“賈哥，你說孩子的父親是穆羊人，我沒有聽錯吧？”蘇沫張大了嘴巴。
“如果你們聽的不夠清楚，那我就再說一遍，其中一個孩子的父親是穆羊人。”
“怎麼，怎麼會是他呢？”我可以說服自己去相信穆羊人和穆長貴勾結殺害林宏亮等人，可我怎麼都無法接受穆羊人也曾侵犯過周子歌的事情。
“我，我……”蘇沫顯然也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嘴巴張合幾次都沒有說出話來。
“瘋子，小沫，我能理解你們的感受，但這就是事實。”賈世儒勸慰着說道，“其實你們反過來琢磨琢磨就能想明白，穆羊人侵犯周子歌是完全合理的事情。“是啊……”有指向穆羊人的犯罪證據在前，所以當賈世儒說完，我也徹底接受了這個事實，“周子歌是被穆長貴囚禁起來的，而他和穆羊人又是團伙兒性質的犯罪，他們能一起殺害林宏亮等人，自然也能一
起侵犯周子歌。只是這種事情他們不覺得骯髒嗎？自己不會覺得噁心嗎？”
“對於變態來說，越噁心的事情越能獲得滿足感。”蘇沫的聲音在這個時候冷了許多，“賈哥，瘋子，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你們能答應。”
“你說。”
“讓我親手逮捕穆羊人。”蘇沫咬着牙說道。
我心中很清楚蘇沫的情緒爲何變化這麼大，完全是因爲她女性身份以及底線的緣故，她最痛恨的不是殺人犯，而是現實中對女性犯下凌辱罪行的人，所以我直接點了點頭。
“在保證你安全的情況下，我答應你的要求。”顯然，賈世儒也感受到了蘇沫的憤怒和決絕，應聲之後又深吸了一口氣，“你們不想知道另外一個孩子的父親是誰嗎？”
“是誰？”我當然想要知道。
“林山！”賈世儒如釋重負的吐出了兩個字。
“誰？”我感覺自己好像捱了一記悶棍，天旋地轉的。
“什麼？”蘇沫腳下也是打了一個趔趄。
“孩子的另外一個父親是林山。”賈世儒又說了一遍。
“是他？”我依舊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賈哥，你會不會搞錯了，怎麼回事他？”
“我剛聽到的時候，也以爲他們搞錯了，可事實是沒有。”賈世儒說到此，盯住了我的眼睛，“瘋子，我再跟你重複一遍，另外一個孩子的父親是林山。”
“賈哥，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送去鑑定的法醫物證中並沒有穆羊人和林山的毛髮、血液或者其他組織，你們是通過什麼方式知道孩子另外一個父親是林山的？”蘇沫問着關鍵之處。
“你們知道前不久破獲的白銀案吧？”賈世儒反問。
“當然知道。”我和蘇沫同時回答。
“那你們知道是通過什麼方式破獲的吧？”“知道。”這是一起通報了全國公安機關的特大案件，我們自然是知道的，於是蘇沫直接說道，“嫌疑人的堂叔涉嫌行賄罪被白銀警方收押拘留，在將他的指紋和與犯罪數據庫進行染色體比對時，發現
各項數據都顯示他與白銀連環殺人案兇手有血緣關係。逐一排查之後，最終逮捕了犯罪嫌疑人，你們也是採用的這種方式嗎？”
“是的。”賈世儒直言不諱，“你們提取到的物證當中雖然沒有穆羊人的，可是卻有穆長貴的，在鑑定結果出來後搜索了數據庫，從而發現了穆羊人。”
“你們怎麼會有他的資料和數據？”我好奇這一點。“因爲他的職業特殊性。”賈世儒給我們解釋了一遍，“穆羊人有着雙重職業，醫師和獸醫師，無論是哪一個身份，都勢必要用到一些被重點管控的工具或者製劑，比如麻醉劑之類的特殊藥物。說是防微杜漸
也好，說是未雨綢繆也罷，總之從事這類特殊職業的人，在警方的數據庫中都是有着備案的。”
“那林山呢？”蘇沫問，“他也備案了？”“是的，但是出發點不同。”賈世儒想了想說，“因爲林山是公主嶺鎮的鎮長，所以享受國家的一些福利政策，去年縣政府對所轄鄉鎮的領導幹部進行過一次細緻全面的體檢，所以他們的資料都是有過備案的
”
“原來是這樣……”蘇沫悵然若失的嘆了口氣。
其實我能蘇沫此時的心情，畢竟林山之前留在我們心裡的形象太過於高大了。他爲了公主嶺發展建設嘔心瀝血，誰能想到那偉岸身影之後還藏着如此齷齪之事呢？“林山，林山……”我嘀咕兩遍不由的苦笑了一聲，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髮泄式的扔了出去，“真是人生如戲，全靠演技啊。看似滿嘴跑火車的林文書，背後的真實身份是警方的人，而看似偉光正的林山，卻
在背後幹着如此噁心骯髒的勾當，一個個都應該去拿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纔對。”
“瘋子，你胡言亂語什麼呢？”蘇沫沒好氣兒的瞪了我一眼，“賈哥，雖然我們不知道爲什麼林山也跟周子歌有過交集，但真相已經距離我們不遠了。我現在想知道的是，剩下的物證鑑定結果又是什麼？”
“你們從現場提取到的精斑和毛髮屬於幾個不同的人，分別是穆長貴、蘇奇、蘇元昌、林濤、林宏亮以及……”
“以及林順？”蘇沫迫不及待的問着。
“不是。”賈世儒搖頭。
“那是誰？”我恨不得給賈世儒一拳，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賣關子。
“我說了你們可能不相信，是林海。”
“誰？”我又以爲自己聽錯了。
“瘋子，今晚你這耳朵有點兒不好使啊？”賈世儒打趣我一聲，才又重複了一遍，“遺留的精斑當中，並沒有林順的，相反有林山弟弟林海的。”
“今晚還真是驚喜連連啊，不過就做個法醫物證鑑定，就挖出來了這麼多的牛鬼蛇神，還真是熱鬧。”蘇沫冷笑着，“可各方面線索都沒有顯示出林海有任何的嫌疑，怎麼會有他呢？”
“這個就有待我們去細緻查證了，保不齊今晚就能直到答案，我們要加快速度了。”賈世儒說着，已經是朝着前面快步走了出去。
“我或許知道爲什麼會有林海了。”急匆匆走着，我的大腦也在不斷的轉着，終於讓我明白了怎麼回事兒。確切的說，是想到了林海存在於這起案件當中的證據。
“瘋子，你快說說。”蘇沫是個急性子，關係到案情自然是按捺不住的。
“小沫，你還記得我們在祠堂的時候吧？”
“那裡怎麼了？”
“那裡就有林海出現在這起案件當中的合理證據。”
“我一時想不起來。”
“準確的說不是祠堂，而是祠堂後面老穆居住的那間屋子，你還記得裡面都有什麼嗎？”我提醒着她。記得。”蘇沫點頭，“在那裡我們發現了一根自制的魚竿，從而推導出了穆長貴這個人的變態人格和心理。然後又發現了韭菜、松子、蜂蜜。枸杞等常見強骨補陽、和血養氣的東西，你根據那些推斷出了穆長貴生理器官有缺陷的結論，還說最具說服力的還是平底鍋裡面的飛蛾和特殊泡製的藥酒。事實證明，上述的一切都是對的，因爲在我們沒有進入那間屋子之前的屍檢工作中，你曾找到了他生理器官有
着缺陷的夯實證據。”
“還有呢？”她說的這些，都不是重點。
“還有？”蘇沫愣了一下，“還有什麼？”“還有一些別的東西。”我回憶了一下，才繼續說道，“當時你或許沒有注意，我在角落裡發現了一個落滿灰塵的破包袱，鼓鼓囊囊的似乎裝着不少的東西，打開之後我看到全是一些吃的。核桃、芝麻、銀耳
還有杏仁，除此之外還有着一盒地塞米松片。當時我沒有多想，本以爲是老穆用來滿足口欲的，可現在回頭想想，那些東西根本跟老穆沒有絲毫關係。”
“你爲什麼這樣說？”蘇沫依舊有些不解。
“你可以用手機搜一下，看看核桃、芝麻、銀耳以及杏仁具有什麼功效，尤其是那盒地塞米松片，主要療效又是什麼？”眼見爲實，我不希望蘇沫繼續質疑我。
蘇沫掏出手機點開了網頁，很快就嘟囔了起來，“清肺、化瘀、去熱、緩解炎症，但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適合哮喘病人食用。還有死塞米鬆片，主要療效就是治療哮喘。”
“沒錯。”我接過她的話繼續說道，“賈哥，你應該還記得，我和小沫在剛剛抵達達格縣的時候，你曾經讓我們去工地勘驗過現場對吧？”
“是的。”賈世儒點點頭，“那起案件的受害人是李樹清，當時具備嫌疑的有兩個人，分別是林海和張大遠，可我記得你的鑑定結果是自殺啊？”
“我知道。”這事兒我不可能忘記，而且這也不是我想表達的重點，“賈哥，你還記不記得當時林海有什麼異常，尤其是在面對我們的時候？”
“異常？”賈世儒沉思少許，“沒有什麼異常啊？”
“我想起來了，他呼吸很粗重，且臉色很難看，像是憋得。”蘇沫說。“這就對了。”關鍵點已經被蘇沫說出來了，於是我也就沒有再賣關子，“種種跡象都表明，林海是有着哮喘病的，所以他應該也在祠堂住過，那些吃的以及地塞米松片兒就是用來治療哮喘病的。還有一個可
疑點，老穆自己住在祠堂的後面，可爲什麼屋子裡面卻有着兩張牀？”
“因爲之前林海也住過。”蘇沫眨了眨眼睛。
“完全正確。”我點頭。“這下，總算能捋出合理的案情了。”蘇沫說完，若有所思的咬住了下嘴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