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霧已經是越來越大了,大到救護車剛剛過去,那刺目的車燈便被吞沒了,只有遠處的引擎聲,提示着我們跟隨的方向,
“瘋子,唐鬆在這起案件中代表的是五行中的金,那麼無論生死他此時都應該在鋼廠,你爲什麼要追那輛救護車?”李劍不解。
“劍哥,雖然我不想承認,但我覺得唐鬆極有可能沒在鋼廠?”一直到這個時候,很多的東西我纔想明白。
“沒在鋼廠?那在什麼地方?”李劍皺起眉頭的同時,也將手機拿了出來,撥通後說了兩句便掛斷了電話,“看來又被你的烏鴉嘴說中了,高洋他們幾乎將整座鋼廠都翻遍了,並沒有找到唐鬆。”
“但願,他還活着吧?”我催促李劍趕緊追。
鋼廠這裡,是一條巨大的形彎路,更是一條單向行駛車道。換句話來說,無論來這裡多少次,所能選擇的也只有一條路,必須從鋼廠的方向駛入,再從養老院的門前駛出,這是無法迴避的。養老院距離鋼廠並不遠,都坐落在形彎道的外圍,中間隔着的只有那幾座卡電話亭,由於霧氣太大,所以給了人一種遙不可及的錯覺。然霧氣所能阻隔的只能是人的視線,是無法縮短真實距離的,所以
追出沒多遠,我們就來到了養老院的門口。
這裡正在擴建、整修,一如我們之前路過時那般,很多地方還亮着燈,掩映在濃霧中給人一種虛幻感。可我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無論是救護車還是警車,抑或是側翻在了地上的渣土車。
李劍剛剛跟高洋通過電話,鋼廠中並沒有發現唐鬆,因此在看到車禍現場的剎那,我心中便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如果我沒有猜錯,唐鬆就是這起車禍案的受害人。
根據有三:
第一,縱然卡電話是屬於鋼廠的,可有一個事實是客觀存在的,它們都毗鄰這座處於整修中的養老院。
第二,高洋他們已經將鋼廠裡裡外外搜了個遍,不僅沒有發現唐鬆,相關線索也未能獲取分毫。第三,無論打到市局值班室的還是打到我手機的,都是那部卡電話,這其中除卻舉報人不想被我們發現之外,很可能還存在着另外一層寓意,那就是對於地點的提示。這個地點不是鋼廠,而是與之毗鄰
的養老院。
在我思索這些的時候,醫護人員已經走下了救護車。我明白救人要緊,可在這之前我必須看一眼現場。
於是,便示意李劍過去。
我和李劍剛趕到這裡的時候,就已經被交警發現了,可能當時將我們看做了好奇的路人,就沒有加以過問。可此時,看到我們急匆匆走過來的時候,他們升起了警惕之心,問有什麼事情。
人命關天,我和李劍自然不敢有任何怠慢,將警官證亮出來之後,便徑直走向了那座駕駛室。因爲渣土車是側翻,又撞到了路燈,所以駕駛室已經出現了嚴重的變形,前後玻璃全部都碎成了渣。尤其是副駕駛那半邊兒,車架因爲和路牙的撞擊摩擦,幾乎已經辨認不出原本的形狀,真真兒的觸目驚
心。駕駛位上此時坐着一名男子,不,確切的說是趴着。他的一隻手吊在方向盤上,另外一隻手似乎在極力伸向身體的後面,那裡有着一根拇指粗細的麻花鋼,從後腦直接洞穿了額頭,鮮血幾乎染紅了整座駕
駛室。
“不必費力了,他已經沒有搶救價值了。”看到醫護人員還準備做搶救工作,我及時做出了制止。
莫說那麼粗的鋼筋直接洞穿了頭顱,就說流出的那些血,也足夠致人死亡了。與其做無用功,倒不如保護好案發現場,畢竟這極有可能不是一起簡單的車禍案,很有可能是連環案的一部分。
我和李劍接手車禍現場,無論醫護人員還是那些交警,自然都是願意的,這麼冷的午夜誰願意苦捱這天寒地凍。
爲了儘快弄清楚狀況,我把救護和交警出現場的負責人叫了過來,在他們的講述下,也大致弄明白了車禍的始末。
半小時之前,值班交警接到電話說這裡發生了一起車禍,便驅車趕了過來,比我們大概早到五六分鐘。救護車,同樣是半小時之前駛出的救護中心,由於距離較遠,所以她們來的晚一些。
“是你們撥打的120嗎?”有些細節,我必須從交警這裡搞清楚。
“不是。”
“你們是通過哪個指揮平臺得知的這起事故,110還是122?”
“110。”
“你們趕到現場之後,除了司機之外,還有沒有發現其他人?”
“沒有。”那交警搖搖頭:“任何的車禍現場,第一準則都是救人,那幾分鐘時間只夠我們撬開駕駛室的門。”
“你們呢?也是接到的值班電話?”
“是的。”那負責人點點頭,“我們屬於省二院,因爲距離這裡近些,所以便被分派了過來、”
“瘋子,你不覺得他們的話有問題嗎?”就在我轉身望向側翻的渣土車時,李劍輕輕拽了拽我的袖子。
“劍哥,有什麼問題?”每當李劍說出這種話時,我心裡都會涌現出不安。“你說什麼問題?大問題啊……”看我依舊沒開竅,李劍壓低的聲音急促了起來,“剛纔他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無論110指揮中心還是救護中心,都是在半小時之前給他們打去的電話出現場,難道這還沒問題
嗎?”
“有問題。”我總算明白了李劍的意思,“你是說,那個報警人?”
“報警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電話,救護中心咱們不清楚,110指揮中心可是有接警電話錄音的。”
“那你還愣着幹嘛,趕緊查啊?”
“你……”李劍氣的一跺腳,“成,我查,我查行了吧?”
“劍哥,你先查着,我再去看看那輛車。”唐鬆至今沒有任何消息,我那顆心也始終在懸着。渣土車拉的是碎磚、粉塵、土屑和拆毀的樓板,這導致雜物中不光有着鋒利的棱角,還有很多鋼筋露在外面,那名司機極有可能就是這樣死的。由於側翻的原因所拉之物都傾倒在了馬路牙子外圍的綠化帶
上,看着宛若一座小山。
看到交警還在勘查現場,於是我就順嘴問了一句:“根據你們的經驗,這起車禍是怎麼造成的?”
“兩點,超載、超速。”
“依據是什麼?”“剎車痕。”那交警指了指地上的輪胎印兒,“這裡是形彎,加上又有着養老院,所以限速爲四十。但是你看這剎車痕,清晰可見的足足有三四十米長,說明當時的車速很快,且司機不光是急剎,而且剎車
還抱死了。”
“雖說這種卡車是氣剎,可隨着升級換代不都是已經安裝防抱死裝置了嗎?”剎車抱死我不陌生,那極容易讓車失控發生事故。
“要說這些,話可就長了。”那交警給我解釋道,“這種渣土車,一般都是公司僱傭司機來跑運輸的。就算是私人的車,通常也都要掛靠在公司的下面統一管理,由於管理混亂,裡面也有着很多的貓膩。”
“比如呢?”
“比如超速、超載,比如搶紅燈、輕易不剎車,又比如出事故就奔着人命去,車輪下不留重傷者。”
“所以,這種車就成了人們避而遠之的馬路殺手。”我冷嘲一句,將目光望向了駕駛室,”而最終,也會自食其果。”
“唉……”那交警嘆口氣,“公安、路政、運管等部門始終都在治理,卻始終沒有立竿見影的效果。其實車禍的根本是什麼,不是車,而是開車的人。人的素質上不來,開什麼車都是一樣。”
“是啊,人……是最摸不透的。”這交警的話,讓我想到了形形色色的犯罪嫌疑人,不免有了些失落。
“瘋子,愣着幹嘛呢?”就在這個時候,李劍走了過來。
“這不是在瞭解現場情況嗎?”我指了指地上的剎車痕。
看到李劍有話要說,那交警跟我打聲招呼便去忙了。他走出一段距離,李劍的眼中才閃爍起了深邃的光:“瘋子,你猜我查到了什麼?”
“還能是什麼,電話。”我毫不猶豫的說道,“無論是救護中心接到的,還是110指揮平臺監測到的,都是從那部卡電話打過去的。”
“你怎麼知道的?”李劍稍有詫異。
“劍哥,之前我總覺得哪裡有問題,可翻來覆去的就是琢磨不透,一直到小苗說有人冒充我外甥女,一直到交警和救護中心說幾乎在同一時間段接到了電話,我才真正想透了這其中的關鍵。”
“什麼?”
“向我們透露線索的人,希望我們救下唐鬆。或者說,他她希望我們阻止這起車禍的發生亦或者說,他她希望我們直接抓到幕後真兇。”
“救下唐鬆?阻止車禍?抓捕真兇?”李劍皺着眉頭嘀咕幾句,不解的問我,“你到底在說什麼?”“我說,如果小苗第一時間告知了咱們有人冒充我外甥女,那麼當時我們就不會回到師大。而如果不回去師大,我們就不會耽誤那麼長時間才趕到這裡。當時咱們在這裡的話,這起車禍就不會發生。”一口
氣說着的時候,我也趕忙朝着綠化帶走着,“退一步講,就算我們不能阻止這起車禍的發生,那麼也一定會找到與犯罪嫌疑人有着直接關係的線索,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動。”
“瘋子,我聽你話的意思,你知道唐鬆的下落了?”
“之前不知道,但在你查證110和救護中心的接警電話之後,我基本已經知道了。”
“唐鬆在哪兒?還活着嗎?”
“他八成在那底下,但九成九已經死了。”說完,我將手指向了那小山一般的渣土。
“你確定唐鬆在那堆渣土下面?”
“也可能不是渣土下面。”深吸口氣,我說出了最壞的一種結果,“而是,被側翻的車斗壓在了底下。”
“那還愣着做什麼,趕緊找。”李劍擼起袖子,招呼着交警就直奔渣土堆而去,“瘋子,你趕緊給消防打電話,讓他們帶着專業工具過來,有些東西必須要做切割才行,否則累死我們也弄不完。”
電話打完之後,我也上去開始幫忙,大約過了二十分鐘,一輛消防車風馳電掣而來,第一時間加入了救援工作。
有了消防隊的幫忙,渣土清理進行的十分迅速,但我的心情也在這種迅速中變得愈發沉重起來。
因爲,渣土下面開始有血跡顯露出來。
血跡之後,是鞋子,而後是血肉模糊的雙腳,當清理開更多的雜物之後,呈現在我們面前的是殘肢。
殘肢,是傷痕交錯的雙腿,那雙腿四周的碎磚石,抑或是顯露出來的車斗上面,有着呈噴濺狀的人體組織。
“這是壓成肉泥了?”一名消防戰士愣在了當場,我剛想安慰他,他已經捂着嘴衝向了綠化帶。
“想要徹底清理現場,必須要弄輛吊車過來才行。”校方中尉圍着渣土車轉了一圈,表示了無能爲力。
“我知道哪有。”在我一籌莫展的時候,高洋急匆匆自鋼廠方向走了過來,將手指向了養老院。
“那裡面有吊車?”李劍問。
“有。”高洋很肯定的點點頭,“我之前路過的時候見到了,就停在養老院施工的地方,我現在就帶人去找司機。”
高洋走了之後,我示意李劍搭把手將渣土車司機的屍體弄出來,以便於吊車來了之後展開救援。
可就在我想要去拖拽那司機屍體的時候,李劍突然一把拉住了我:“瘋子,你先等等,有些不對勁兒。”
“哪兒不對勁兒?”李劍有着相當豐富的痕跡經驗,於是我趕緊停了下來。
“他死亡時保持的姿勢有問題。”
“什麼問題?”
李劍沒有回答我,而是一邊勘查一邊說着:“還有,後擋風玻璃與麻花鋼的方向有着偏差,鋼筋嵌入後腦的角度有問題。人的頭骨很堅硬,絕非輕易能夠穿透的,所以力度也有着問題……”
此時,李劍就像着了魔一樣的自言自語着,我喊了他好幾遍都沒有迴應,當我忍不住想去拽他的時候,他突然回過了頭。“瘋子,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這名司機不是死於車禍,而是他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