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唐鬆的事情還沒有查清楚眉目,渣土車司機的死又成了擺在我們面前的一道難題,還真是多事之秋。
李劍,從來都不是個信口開河的人。相反,痕檢出身的他在面對刑事案件的時候會異常謹慎,我想如果不是找到了切實依據,他是不會說出“他殺”這個結論的,可這些根據究竟是什麼呢?
李劍說:第一,渣土車屬於側翻,由於形彎道的原因,行進間側翻不僅會讓渣土車衝向彎道的外圍,更會繼續向前保持着滑行。路邊被撞到的路燈、損壞面積極大的路牙子、以及嚴重變形的駕駛室就是最好的證明
。
這既是證明,也是證據,在說明渣土車側翻的同時,司機還能較爲有效的對車進行控制,否則主駕駛這邊的車體不會保存這麼完好。
第二,既然當時車子還能受到控制,就說明司機意識相對是清醒的,進而可以推斷出,他是具備自我防護與保護能力的。
第三,長長的剎車痕說明司機當時進行了急剎車,載重量大的車急剎之下的會讓所載之物在強大的慣性下前衝,包裹着鋼筋的水泥塊也的確能夠將後擋風玻璃撞碎,甚至是刺入到駕駛室中。
可這是有着先後順序的,剎車在前,側翻在後,假如當時有麻花鋼刺入了司機的後腦中,以這麼嚴重的貫穿傷來說,司機當時就會喪命。既然如此,他又是怎麼在側翻後控制的渣土車?
第四,渣土車是翻向彎道外側的,那麼按照常理來說,司機的側倒方向應該是頭部朝向副駕駛的位置,而不是相反的主駕駛車門這裡。
由此,可以推斷出兩種可能。第一種是司機及時做出了規避的反應和動作,第二則是人爲造成的結果。有着側翻後司機還能對車進行有效控制的事實爲前提,那麼第一種的可能性會更大。第五,司機在急剎車時沒有被麻花鋼洞穿頭顱,且在側翻的時候做出了規避動作,那麼當時他保持的姿勢只可能有兩種。一種是趴着,另外一種是側躺着。可不管是哪種姿勢,都不可能造麻花鋼刺入後腦
的情況。
要知道緊急剎車之下的側翻,外甩的力量是十分大的,這意味着車上的渣土會被甩向彎道外側的綠化帶,而不是靠向內側並與車斗形成一百度左右內夾角的車頭,這根本不符合物理規律。第六,就算當時車頭與車頭處於同一水平線,那麼側翻強大的外甩力,也會大大削弱雜物前衝的力度,如此一來,麻花鋼根本沒有辦法將人的司機的頭顱洞穿,要知道人的頭骨是十分堅硬的。退一步講,
就算因爲鋼筋水泥的自重刺穿了司機的頭顱,那麼角度也一定是傾斜的,而不是直直的。
綜上所述,司機的死亡並不是因爲車禍,而是人爲的。“瘋子,你看這裡。”李劍將手指向了方向盤和儀表臺的位置,上面有着清晰的帶血的手印,“手印兒凌亂不堪,而且都位於人手所能把持的地方,這說明車禍發生之後司機並沒有死亡,而是受傷流了血,他
曾掙扎着嘗試過自救。”
“可就在這個時候,兇手出現了,他拿着一根麻花鋼,毫不留情的將其狠狠刺入了司機的後腦?”
“沒錯。”李劍點點頭,“你再看這麻花鋼上面有什麼?”
李劍所說的,是附着在麻花鋼上面的一些黑色碎屑以及帶狀物,都很小,可在強光手電的照射下還是清晰可見的。
“這是皮質品的殘餘物?”
“對。你猜這是什麼上面的?”
“皮手套?”我推測着。
“完全正確。”聽完我的話,李劍眼中的光芒更亮了,“瘋子,你知道兇手爲什麼要戴皮手套嗎?”
“還能因爲啥,天冷唄。”我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
“不,我不這樣認爲。”李劍搖了搖頭。
“難道,還有別的寓意?”
“寓意沒有,但一定是兇手的特意選擇。”
“爲什麼?”
李劍的理由:
首先,與大多數毛線或者毛棉手套有着清晰的縫隙不同,皮手套是不存在任何孔洞的,這能更好的避免留下可追蹤痕跡。
其次,麻花鋼上面有着明顯的毛刺,如果使用毛線或者毛棉手套,難免會刺傷、割傷手,那樣的話就會留下皮膚組織和鮮血。
再者,相對於毛線和毛棉手套來說,皮手套更加的結實,不容易被變形的車體或者帶有鋒利棱角的石塊割破。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不容易被渣土車司機扯落下來從而留下顯性的線索。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皮手套吸附更緊、抓力也更強,更容易讓犯罪嫌疑人握緊麻花鋼。
“嘶……”
聽完李劍的話,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一方面是欽佩李劍的痕檢能力,另一方面則是咂舌犯罪嫌疑人的縝密。
一副手套上面都能大做文章,還有什麼事情是他她所考慮不到的?
“好了,我們先把屍體擡下來。”李劍示意我幫忙。
“劍哥,等一下?”剛翻動屍體,我便愣了一下。
“怎麼了?”
“你聞聞,什麼味道?”
“他喝酒了?”
“沒錯,而且喝的很多。”之前,由於屍體角度以及天寒的問題,我們並沒有聞到酒精味兒。
“他居然喝酒了?”李劍狠狠的在車上砸了一拳。
我知道“酒精”的出現意味着什麼,意味着會對案件的定性出現干擾,甚至會推翻李劍之前所說的他殺結論。
“瘋子,這事兒你怎麼看?”沉默少許,李劍的臉色好看了一些。“這起案子,越來越棘手了。”酒精的突然出現,讓好不容易逐漸清晰的案情再度被迷霧所籠罩,“這麼濃烈的酒精味兒,說明他體內的酒精含量一定很高,百分百滿足醉駕條件。問題是他喝酒了爲什麼還要
開車?雖說渣土車司機留下了太多負面的社會形象,可我不相信他會混蛋到這種程度。”
“你相不相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就是事實。”李劍說完,又若有所思,“瘋子,酒精的出現的確讓這起連環案更加撲朔迷離起來,可正所謂有失有得,這不也說明兇手開始逐漸露出馬腳了嗎?”
“劍哥,你是說他開始藉助外力了?”我領悟了李劍的話,“或者說,他已經開始冒險了?”“沒錯。”李劍點頭,“之前,我們始終找不到顯性線索,完全是因爲已經發生的案件當中沒有明顯外人、外力介入的痕跡,從始至終都只有受害人和犯罪嫌疑人。可現在不同,死亡的這名司機讓案情複雜化
的同時,也給指明瞭另外的偵查方向,就比如你說的,他爲什麼要在醉酒後開車?”“雖說都是酒後駕車,可酒駕跟醉駕是不可同日而語的,一旦被查到,那後果可是十分嚴重的。之前那位交警同志跟我說過,渣土車司機有着諸多不良習慣和不道德行爲,但歸根結底他們都是爲了賺錢,爲
了生計。我相信經常開車的人不會不知道醉駕意味着什麼,所以他完全沒有理由在大量飲酒後冒險出車。因爲一旦被查處,所受到的損失絕不是一車渣土錢所能填平的。”
“嗯。”李劍先是贊同了我的話,隨後露出了振奮之色,“如此,我們就能大致推斷出他冒險的原因。”
一,渣土車司機很有可能是跟兇手一起喝的酒,畢竟想要勸說一名老司機在醉酒後出車,絕非一兩句就能煽動的,勢必要有攛掇、慫恿、甚至是威逼利誘的時間,這極有可能就是在飯桌上。
二,除卻上面這點之外,還有一種可能會讓司機鋌而走險,那就是他做不出拒絕,抹不開面子,這還是能夠得出司機與犯罪嫌疑人相識的結論。
三,還有一種可能,司機與犯罪嫌疑人是不認識的,之所以出車是因爲抵抗不了重金的誘惑,可若是這樣的話就有矛盾了。
首先,經常跑車的人警惕性都比較高的,他很清楚一車渣土的價值,所以當有人以數倍重金索求的話,勢必會加以提防。這種堤防往往體現在將出車的事情告知朋友或者家人,以防遭遇不測。
其次,犯罪嫌疑人如此的謹慎,他怎麼可能貿貿然去找一名陌生人呢?
最後,風險太大,對於司機來說,醉駕相當於在刀尖上跳舞,僅僅是金錢顯然不足以做出支撐,勢必還有其他更爲關鍵的因素。三,無論是方向盤還是儀表臺處的血手印,都說明車禍發生後司機曾經有過自救,唯獨沒有掙扎或是與人扭打的痕跡。由此還是可以認定,司機在死亡的前一刻都沒有任何防範,依舊滿足熟人作案的條件
。
“瘋子,我們先把屍體擡出來,等高洋回來之後,讓他立刻帶人覈實司機的身份,隨後展開全面的排查。”分析完之後,李劍示意我搭把手。
“好。”點頭的同時,李劍的話也讓我猛然一驚,纔想起來由於忙着勘查現場,我們忽略了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
行車本呢?
駕駛證呢?
交警有沒有根據車牌鎖定車主?
或者說,司機本人就是車主?
這麼重要的情況,交警到場之後沒有了解和取證嗎?
“兩位,你們打算怎麼處理屍體?”就在我打算喊的時候,那名交警負責人走了過來。
“屍體我們要帶回局裡做屍檢。”既然司機有着明顯的他殺徵象,那麼我們就必須慎重對待。
“可是……”“沒有什麼可是。”那交警剛開口,便被李劍給打斷了,“據我所知,交通事故出人命的話,你們是要委託專業的鑑定機構進行屍檢的。而且這並非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而是一起重大刑事案件的一部分。我
知道你在顧慮什麼,但你完全不必擔心,雷局會向交管局邊兒做出安排的。”
“成,有李隊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沒有了後顧之憂,那交警說話也輕鬆了起來,“其實我這擔心也是多餘的交管局本身就受市局的領導,連局長都是市局副局長兼任的,一切就按你們說的辦。”
交警這話,讓李劍很是受用,於是便毫不客氣的做出了安排:“現場勘查不要受我們的影響,不管是處於車禍的角度還是命案的角度,你們都要出具一份詳細的勘查報告,越詳實越好。”
“明白,我馬上過去盯着。”
“等一下。”叫住那名交警之後,我將心中的疑問一股腦倒了出來。連珠炮似的問題,讓交警有些應接不暇,不過他還是向我們提供了所知的一切情況。據他說,他們趕到現場之後,除了打開車門之外,便是確定司機以及車輛信息,可是沒有任何的收穫。行車本沒有、駕
駛本沒有,覈查車牌後發現這是一輛套牌車,沒有任何具備追查價值的線索。
這樣的結果是我和李劍沒有預想到的,所以都有些失落,可考慮到案件的複雜性也就瞬間釋然了。能將連環案設計的如此“完美”,要是犯下這麼低級的錯誤,那纔會成爲說不過去的。
看到那交警走了之後,我和李劍將屍體從駕駛室中擡了出來,弄到一側做出簡單的安置之後,聽到遠處傳來了引擎的轟鳴聲。
高陽的辦事效率很高,當他從吊車上面下來的時候,已經有人開始尋找在渣土車上安裝鋼纜的位置了。
安裝、起吊,一氣呵成,基本沒有任何耽誤。當渣土車被挪開之後,我們也看到了慘烈、血腥的現場。
那景象,無法形容……
“瘋子,這他媽孫子可真夠狠的,徹底成肉泥了。”縱然李劍見慣了各種血腥的案發現場,可當目光落在那紅白混雜的泥狀物上面時,還是忍不住咒罵了一聲,那略顯猙獰的臉上更是透出了幾分狠厲。
“劍哥,現在不是罵人的時候,抓緊時間吧。”我先後指了指兩個地方,“地上,車幫上,你選一處吧?”
叮鈴鈴……
就在李劍左右爲難的時候,他的電話突然響了,這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讓他鬆了口氣:“瘋子,你可別埋汰我,要怪就怪楚致遠,偏偏卡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打來電話。”說完,李劍便走向了一邊。“那就能者多勞吧……”苦笑一聲,我從車上取下必需品,戴上手套朝着那一片血腥的“泥濘”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