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了?”
“許法醫,我沒事兒。”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我很好,發生意外的是雲姐。”
“雲姐怎麼了。”
“她……”曲冉似乎不想在電話裡說。
“你現在什麼地方?”
“在家。”
“火鍋店那裡嗎?”
“是的。”
“你等着,我馬上過去。”
曲冉給我留下的印象很好,雖說她那張能言善辯的嘴讓我吃過幾次苦頭,可這並不能抹除她給予人好感的種種優點。加之我曾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對她產生過兩次懷疑,所以心中多少有些過意不去。
基於這些,在感受到她悲傷、失落的情緒時,我纔會匆忙朝着火鍋店趕了過去。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想請她幫忙,希望她能夠爲警方提供在養老院做義工的完整學生名單,從而及早做出佈置和防範。
與土相關的這個人,絕對不能再發生任何意外了!
我趕到火鍋店的時候,時針正好指向九點半,這個時間段飯店都是不營業的,所以看起來很冷清。由於來之前我已經打過了電話,因此曲冉早早便在門口等着了,簡單的打過招呼便將我讓進了店內。
“曲冉,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一直以來,我都感覺自己看不透張初雲,可既然她是曲冉的母親,我又有求於曲冉,稍作關心也是應該的。至少,要表達出自己的一份兒關心,從而換取對方的信任。
“雲姐的手……”曲冉欲言又止,似乎不願回憶。
“她的手怎麼了?”
“受傷了。”
“呼……”路上,我做過種種極壞的猜測,卻始終想不到好的應對之策,聽到是手受傷時,不由的長出了一口氣,“曲冉,雲姐的手受傷了,有沒有采取防護和治療措施,去診所看過了沒有?”
“許法醫,我還沒說完。”曲冉擡起頭,沉默少許才說道,“雲姐的手指,被絞餡機絞傷了。”
“絞餡機?”突然的轉折,讓我緊張了起來,絞餡機那玩意兒可不是鬧着玩兒的,所以趕緊問着,“傷勢嚴不嚴重?”
“食指沒了。”
“被絞住了?”
“準確的說,是絞成了碎渣。”曲冉有些後怕的說道,“骨頭都碎了,不然我們早去醫院縫接斷指了。”
“雲姐在什麼地方?”
“在樓上。”
“我上去方便嗎?”
“你跟我來吧。”
火鍋店我光顧過好幾次,可張初雲及曲冉的住處我還是第一次來。他們居住的地方,在火鍋店的後面,一個堆放諸多雜物的小院子將二者連接着。
“這是躍層嗎?”隔着玻璃,我看到了裡面連通二樓的樓梯。
“不是,買下一二層之後打通的。”曲冉說。
“雲姐在哪兒?”
“上面。”曲冉說完,示意我進門,“許法醫,我建議你最好換雙拖鞋,否則雲姐會不高興的。”
“鞋套可以嗎?”
“可以。”曲冉點頭,又問,“這東西你都是隨身攜帶的嗎?”
“當然不是,只有查案子的時候纔會帶在身上。”說着,我將鞋子套了起來。
“跟我來吧。”曲冉率先向前走去。
行進的過程中,我一直在向四周打量着,這間房子看起來有些年頭兒了,不過裝修的倒很是精緻,而且收拾的相當乾淨。
我從側面打聽過,一直以來和張初雲相依爲命的只有曲冉,因此我在心裡不斷的提醒自己,不要輕易碰裡面的東西。不管怎麼說,生活在這裡的都是兩個女人,亂動東西是不禮貌和不方便的。
況且,在進門的時候曲冉已經特意叮囑了我換拖鞋,一個愛好乾淨的女人,必然是十分重視看中自己私有空間的。當我們來到二樓小客廳的時候,看到張初雲正側臥在沙發上面,她的右手被紗布厚厚的包裹了起來,殷紅的血跡提醒我曲冉沒有撒謊。尤其是看到張初雲那張蒼白的臉,聽到她不時發出的痛哼時,更加確
定了右手受傷的事實。
我們上樓的聲音很輕,所以張初雲並沒有察覺到,一直到曲冉輕輕呼喚兩聲,她才悠悠醒轉過來。
“許法醫,你怎麼在這裡?”看到我的瞬間,張初雲猛地坐了起來,如此劇烈的動作不免牽動了傷勢,眉頭深深的鎖了起來。
“是這樣的雲姐,有件事情我想請曲冉幫忙,見面之後發現她的情緒有些不對,追問之下得知了您受傷的事情,於是就提出上來看看。現在感覺怎麼樣,好些了嗎?”這種關切,是發自我內心的。
“好多了。”張初雲說着,示意我坐下,“小冉,別在那裡幹愣着了,趕緊去給許法醫倒杯水。”“不用了,我不渴。”現在我可沒有心思去喝水,所想的只是儘快離開這裡,然後調查關於養老院的義工名單。當然,在這之前還是要儘量保持耐心,“雲姐,曲冉說您的手是被絞餡機弄傷的,究竟怎麼回事
兒?”
“許法醫,說出來不怕你笑話,火鍋店是小本買賣,所以很多事情都是要親力親爲的,比如準備食材什麼的。”
“您的手,就是在準備食材的時候弄傷的?”
“是的,準備做丸子的時候。”張初雲點頭,“丸子是用肉汆出來的,可能是昨天太累了,不小心就……”
“絞餡機在什麼地方,我能看看嗎?”說完,我看到張初雲臉色有了些不對,知道她可能誤會了,於是趕忙解釋了一句,“雖說我是法醫,但對這種傷勢還是較爲了解的,我想看看還有沒有續接的可能。”
“許法醫,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怕是沒有這種可能了,先不說斷指處已經進行了縫合。就說被絞斷的手指,跟肉餡已經沒有了任何區別,否則我早就去醫院做手術了。”張初雲說完,輕輕擡起了右手。
我就坐在她的旁邊兒,因此看得很清晰,即便是傷口被紗布包裹着,也能確認她手指的確是斷了一根。
“當然,如果許法醫執意要看,那就讓小冉帶你去吧。”就在我打算放棄的時候,張初雲突然又說了話。
“許法醫,我帶你過去。”曲冉示意我下樓。
來到院子之後,通過曲冉所說我瞭解到小院兒不光是存放雜物的地方,平時也在這裡準備食材。絞餡機擺放在遮陽棚的操作檯上,機子、操作檯和地上,都有着醒目的血跡,望之觸目驚心。如市場上很多肉鋪所使用的一樣,這臺絞餡機也是用電來驅動的,且肉也都是要用手送進去的,想來就是在這個環節出了問題。絞餡機的原理是使用螺旋刀片將肉打爛,因此所使用的刀片異常鋒利,切斷
人的手指很容易。
“碎骨。”
也許當時及時斷了電,所以在刀片的縫隙中能夠看到骨頭,可正如張初雲所說一樣,碎成這樣已經完全失去了做手術的價值。
“怎麼樣許法醫?”
“雲姐是對的,沒有意義了。”我嘆了口氣,隨後叮囑了她一句,“以後絞餡這種事情,就不要自己動手了。”
“我知道。”曲冉點頭,隨後指了指樓上,“你還上去嗎?”
“不去了。”我搖搖頭,“老話兒說傷筋動骨一百天,雲姐傷勢這麼嚴重,還是讓她好好休息吧。”
“那我送送你。”
“曲冉,我能耽誤你點兒時間嗎?”這時候還提案子,多少顯得有些不近人情,可我必須這麼做。
“外面冷,我們去店裡說吧。”
進入火鍋店之後,我迫不及待的問着:“曲冉,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當初你說在養老院做義工對吧?”
“是的,怎麼了?”
“沒什麼,我就是想問問,你知不知道師大有多少人在那裡做義工?”
“很多。”
“很多?”這可不是我想聽到的,“爲什麼這麼說?”
“因爲養老院是師大的援建點之一,因此平時很多學生都會去那裡做義工。”這是曲冉的解釋。
“援建點?”
“沒錯。”曲冉點頭,“而且這種援建不僅僅是慰問演出、疏導老人心理等軟件上的,硬件上也有。”
“基建嗎?”
“對。”曲冉稍作回憶,繼續說道,“不知道許法醫最近有沒有去過養老院,據我所知那裡有着一個不小的施工地,很多人說是要蓋一個大的老年活動中心,那個項目的出資方就是師大。”
“還有這事兒?”曲冉的話,讓我意識到情況越來越複雜了,只能不甘的問道,“每週大概有多少學生會去那裡做義工?”
“我說了很多。”曲冉掰着手指頭說道,“音樂系、舞蹈系、美術系都經常有學生過去,不過最近去的最多的應該是土木工程的學生。”
“去看施工地?”
“嗯。不管怎麼說師大都是出資方,讓自己的學生去施工現場觀摩學習,甚至參與設計和施工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這個季節,工地都停工了,他們過去做什麼?”我總覺得這有點兒說不通。
“能做的很多啊,比如統計材料、設備,對現場進行勘測等等。”
“也是。”曲冉所說的這些,的確可以在停工階段進行,“那你知不知道土木工程有多少學生經常去養老院?”
“不知道。”失望之後,曲冉又給了我一些希望,“跟其他系去養老院不同,土木工程系的同學主要是間接參與老年活動中心這個項目建設的,所以學校應該有準確的名單,你應該可以調取出來。”
“行,我這就去學校看看。”
“我送送你。”曲冉說着,走到門口擡手便要撩起厚重的門簾。
嘶……就在手擡起來的瞬間,我聽到她倒吸了一口冷氣,那像是疼痛所導致的。與此同時,我看到夾克式的收腰羽絨服出現了上提,在曲冉雪白的後腰上,有着兩道交錯的傷痕,從顏色判斷似乎是不久前造成的
。
“曲冉,你的腰怎麼了?”
“排演話劇的時候撞到了道具,被上面的釘子劃了幾下。”
“不要緊吧?”
“你看我樣子像是要緊的嗎?”
“不行就抹點兒藥,這種傷口處理不當很容易留下疤痕。”說完,我便出了門,“對了,照顧好雲姐,記得叮囑她打破傷風針。”
從火鍋店出來之後,我直接朝着師大走了去。此行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儘快弄到土木工程系的學生名單。
之所以如此迫切緊張,是因爲兇手越來越沒有耐心了,必須要爭分多秒才行。當然,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已發的連環案中已經出現了金、木、水、火,意味着下一名受害人一定與土有着緊密聯繫。
與土相關,有哪個系能勝過土木工程呢?
由於校慶臨近,所以師大對於這起連環案始終採取的低調處理方式,可這似乎並沒有太明顯的效果,否則也不會傳的人盡皆知。
比如,這位土木工程系的王主任。
自打我亮明身份說明來意之後,她在直接詢問無果後便一直旁敲側擊着,大有一副想辭職去做專職偵探的架勢。
莫說隨意透露案情等於泄密,就算沒有這方面的顧慮,我也絕不想跟這個八卦之心如此強的人繼續交流下去,拿到名單之後便提出了告辭。
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這個王主任直接堵門將我攔了下來,就在我想要發作的時候,她突然說了這樣一番話。
“許警官,這份兒名單是半年前就擬訂好的,嚴格來說是不準確的。如今這名單上的學生有的在外面實習,有的去了其他援建點,您想要挨個去核實可不容易。”
這個情況是我沒有預料到的,因此只能耐着性子問道:“王主任,您能不能給我一份兒準確的名單,涉及到養老院的。”
“我給不出來。”王主任搖搖頭,“因爲最近沒有做過這方面的統計,除非你花功夫重新做個核查。”
“實不相瞞王主任,我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那許警官您現在有時間嗎?”
“您什麼意思?”
“如果有時間,咱們去趟養老院。”
“現在?”
“對,就是現在。”
“王主任,您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很簡單,照着名單挨個去做覈查是相當費時費力的,與其這樣,倒不如讓這些學生來找我們。”
“您是說,把曾經去過養老院的土木工程系學生都叫過去?”
“不妥嗎?”
“妥當是妥當,可問題是他們會去嗎?”我表示了極大的擔心,“再說,學校方面能答應嗎?”
“許警官,您多慮了,別的老師集合那幫兔崽子或許有難度,但只要我王淑芳發了話,他們一個都不敢缺席。否則,將來誰都別想順利拿到畢業證,單是不配合警方調查這一點,我就能拿死他們。”王淑芳冷笑着說完之後,恢復了剛纔的模樣:“至於學校方面您更不用擔心,我早就看不下去了,難道校慶真的比人命還重要嗎?遇害的可都是師大的學生,如果不替他們討回公道,我們還有何臉面做他們
的老師,還有什麼資格教書育人?”
“王主任,謝謝您。”這聲感謝,是發自我肺腑的。
“走吧,我們現在就過去。”
在前往養老院的途中,王淑芳以她自己的方式覈查、確認、召集了土木工程系與養老院有聯繫的學生,隨後一路上都沒再說話。
我不得不佩服王淑芳強大的號召力,因爲當我們趕到養老院的時候,已經有幾名學生提前在等候了。隨着時間的悄然流逝,當時針指向十一點的時候,與養老院有着聯繫的十七名學生全部到齊。
“許警官,人都在這裡了。”王淑芬是壓着聲音說出這句話的,顯然她思慮很周全,不想暴露我的身份,更不想讓自己的學生緊張。
看着眼前這十七張或茫然、或費解、或淡定的臉,我的內心開始打起了鼓,難道之前的推斷是錯誤的?
難道兇手沒有着急?
還是說我們的行動太迅速了,兇手還沒來的做出反應?就在無數念頭迴旋於腦海的時候,其中一名學生突然對王淑芳說道:“王主任,林冬怎麼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