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秦培華認識的時間並不長,但經過這幾天的聯合辦案後卻也對他有了些瞭解。無論是他說話的語氣,還是拍我肩膀的動作,甚至是下意識的微皺眉頭,都讓我心中泛起了一股強烈的不安。
能一下子拿出五十萬現金給徐紅玲,足以說明胡明傑的財力是較爲雄厚的,這點從屋子的裝修程度上也能窺見一斑。
廚房很大,以一個半人高的吧檯做了隔斷,秦培華所指向的地方便是那裡,有着看似毫不相干的幾樣東西。
一隻高腳杯,裡面有着凝固的紅色物體。
一隻盤子,上面有着些許紅色殘餘物。
一副刀叉,擺放在潔白的桌布上。
一個塑料人體模特,被整齊的切成兩半擺在了旁邊的餐桌上。
除此之外,吧檯前面還有兩張椅子,一張上面放着平鋪的報紙,另外一張上面是打開的急救箱。
急救箱裡面的東西很多,手術刀、手術剪、止血鉗等等,這顯然不是家庭救急用的,看起來更像是外科醫生出診時帶的。
目光在這些東西上掃過兩遍後,我便托腮陷入了沉思當中,目的很簡單,我要嘗試將這些東西串聯起來。
急救箱應該不是胡明傑放在家裡救急的,有極大可能是疑似外科醫生的嫌疑人帶來的,出於某種我們尚未得知的原因,他臨走時並未將其帶走。但我相信,這不是遺忘,而是目的性的刻意爲之。
塑料人體模特,是從身體側面被整齊切割開的,一開始我猜不透這東西有什麼用處,但在想到蘇沫的時候,卻隱隱洞悉到了真相。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蘇沫應該就是被胡明傑塞入裡面帶回的家裡。
刀叉、有着紅色污漬的盤子並不難解釋,犯罪嫌疑人和胡明傑當中的一個人曾經在吧檯這裡就過餐。
對以上的東西做出揣測之後,我睜開眼再次望向了那隻高腳杯,裡面紅色凝固物讓我的心有些發顫。
“秦支,讓技術科的人提取回去做檢驗吧。”最終,我還是沒有勇氣走過去。
“好吧。”秦培華點了點頭將技術科的人招呼了過來,隨後示意我去客廳,“胡明傑的屍體你還要做屍檢嗎?”
“不必了。”我搖了搖頭,“讓隊裡的法醫做吧。”或許是看出了我的沉重,秦培華安慰了我一句:“許峰,我知道你擔心酒杯裡是凝固的血液,更擔心那是屬於蘇沫的。但你不妨換個角度想一想,那不恰好證明蘇沫還活着嗎,她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
如果不是秦培華說起這點,我壓根兒就沒有意識到,因此心情頓時好了許多,“秦支,你說的對,這纔是最重要的。”
“想開了?”
“嗯。”
“那就去勘查……”秦培華話說到一半兒,突然盯着客廳的窗臺愣住了,“許峰,那是什麼?”
“那不是花兒嗎?”由於這小區的樓建設的較早,所以不存在落地窗,在客廳的窗臺上面我只看到了兩盆花。
“我說的是花盆裡的東西。”秦培華示意我走近些,“喏,你看,花盆內壁上面,那是不是血跡?”
“雖然已經有了乾涸跡象,但可以肯定就是鮮血。”血痕有拇指長短,我輕輕抹了一點觀察了觀察。
“提取,回去做檢驗。”秦培華直接下了命令。
對於現場的勘查,整整進行到了午後,當我們將房門封起來的時候,肚子已經是餓的咕咕叫了。
“陳俊,除了技術科的人儘快返回隊裡,你帶其他人先去吃點兒飯,然後繼續進行各方面的摸排。”
“好的秦支。”陳俊點頭,又問,“那你和許法醫呢?”
“你不要管我們了,隨時聯繫。”
“明白。”
警隊的人呼啦啦下樓之後,我朝着秦培華報以了苦笑:“這些天辛苦隊裡的兄弟們了,等案子破了,一定好好犒勞大家。”
“許峰,你這是說的什麼話?”秦培華瞪瞪眼,“天下警察是一家,再說了,只要是案子咱就得破不是?”
“那就走吧,先去吃點兒飯,我請客。”
“成,一頓飯就不跟你搶了。”
嘎吱……
就在我和秦培華剛走到五樓的時候,房門突然打開了,之前那名男主人神色有些慌張的走了出來。
“怎麼了這是?”我多嘴問了一句。
“兩位警官,樓上是不是真的死人了?”那人不答反問。
“你問這事兒幹嘛?”
“警官,不是我非要問啊,如果真的死人了,那我得趕緊走啊。”
“走,你往哪兒走?”秦培華眯起了眼睛,“說,你是不知道什麼?我可告訴你,知情不報是在犯罪,尤其是涉及到命案的時候。”
“秦,秦隊長,這話您可不能亂說啊,我一個平頭小百姓去哪兒知道這些事兒啊,我就是隨口問問。”
“隨口問問?”秦培華沒有放棄的意思,“那你跑什麼?”
“死人了,我可不得跑嗎?”男人脫口而出後,又趕忙解釋着,“說錯了,不是跑,是暫時不在這裡住了。您二位想想,一個正當年的小夥子無緣無故的死在了家裡,這地方誰還敢住啊?”
“你怎麼知道他死了?”我插了一句,不知道爲什麼,我總感覺這人有些不對勁兒。
“我剛纔順着貓眼兒都看見了,倆警察擡着一個蒙着白布的擔架,跟電視裡演的擡屍體一模一樣。”
“你是在害怕,但害怕的有些過分。”話說到此,我盯住了他的眼睛,“說吧,你到底還知道什麼?”
“我……”
“說。”秦培華呵斥着。
“我說,我說。”那人趕忙解釋着,“兩位警官,前兩天晚上樓上的小夥子讓我幫過一個忙。”
“什麼忙?”我追問。
“幫他擡東西。”
“什麼東西,放哪裡了?”
“擡得人體模特。”
“他爲什麼讓你幫忙?”
“說是一個人弄不動。”男人回憶着,“這點他沒騙我,的確是很沉。”
“一個人體模特能沉到哪兒去,你是不是記錯了?”此時此刻,已經完全能夠確定蘇沫是如何轉移過來的了,與我之前的推測完全一致。
“怎麼可能記錯呢?”男人擺擺手,“我倆可是費了好大勁才從樓下弄上來的,真的挺沉的。”
“你收了他多少錢?”
“收錢,收什麼錢?”
“你還要繼續撒謊嗎?”
我變冷的語氣,讓男人慌了神,垂頭怯懦的說道:“不多,就二百塊錢,當時我沒打算要,可他非要塞給我。”
“這事兒之前你怎麼不說?”秦培華拿出了手銬。
一看這東西,男人的臉頓時就白了,說話都帶出了些哭腔:“警察同志,警察叔叔,別,別銬我,我錯了,我真錯了。”
“還知道別的嗎?”
“沒了,這次真的沒了。”
“你小子不老實。”秦培華將手銬收起來,“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搞室內裝修的,這不是馬上過年,就歇了。”
“歇了?”秦培華眼珠子轉了轉,“歇了好啊,從現在開始,你哪兒都不能去,老老實實給我在家裡呆着。”
“警官,這,樓上死……我……”
“我什麼我?”此時,我已經明白了秦培華的意思,於是也冷聲說道,“你有兩個選擇,要麼跟我們回警隊,要麼回屋裡。”
“我,我還是回屋裡吧。”那人一臉委屈的退了回去。
“秦支,你這招高明啊。”走出樓道,我迫不及待的說着。“這有啥高明的。”秦培華示意我不要小題大做,“在得知胡明傑死了之後他着急去別的地方居住,說明他的膽子很小。而之前隱瞞着事情不報,有說明他很貪圖小便宜。這種人是最沒有骨氣的,當然也是最
容易利用的。”
“所以你就想到了讓他來當眼線?”我笑了笑。“還有比他更合適的嗎?”秦培華也笑了,“這麼小的膽子,這幾天必然是睡不好的,尤其會留意樓道里面的動靜。假如幕後真兇或者其他嫌疑人返回這裡,那麼他在得知之後必然會第一時間通知我們,從而
換取他被禁足的自由。再者說,幕後真兇如此狡猾,如果留咱們的人在這裡盯梢,那必然會被識破。”
“秦支,你爲什麼覺得幕後真兇或者疑似外科醫生的嫌疑人還會返回這裡?”我對這點兒比較好奇。
“我就是隨口一說,不必當真,他們應該是不會回來了。”說到這點,秦培華的語氣中有了些失落。
“明白了。”話說到此,我猜到了秦培華話中的另外一層意思,“他會幫我們看好案發現場的對不對?”
“你啊,不做刑警可惜了。”秦培華搖搖頭,示意我上車,“案子要破,但飯也要吃,去帶你吃碗辣子面。”
火辣辣的一碗麪下肚之後,我感覺渾身舒坦了許多,當從飯館走出來的時候,風都不那麼冷了。
“怎麼樣許峰,是不是有種清爽感?”秦培華舒展着身體,“就像窒息之後從新呼吸道新鮮空氣一樣?”“秦支,你說什麼?”秦培華的這句話,讓我的心頭猛然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