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大宅鬧鬼的消息最後還是傳遍了潞縣的大街小巷。據幾個常年行竊的偷兒說,白家晚上常有穿着白衣服披着長長頭髮的女鬼飄過;又有居無定所的流浪漢說,他那日打開白府的角門,看看見一羣姿態曼妙的狐精鬼魅在笙歌曼舞,還叫囂着要吃了他。
白芷聞言笑了笑,不過是白家旁邊那宅子常年空着,招了些不走正道的。還敢撬鎖打開白家的角門,兩棍子打下去就暈了,真以爲白家的丫頭是吃素的。
“三姐姐。”鳳嬌扯着白芷的袖子,兩頰緋紅將自己藏在心蓮身後,美人蹙眉、西子捧心這一類形容放在鳳嬌這姑娘身上委實是貼切的緊啊,便是自幼一起長大的白芷,也覺得賞心悅目。
“無妨,不過是些市井傳言,沒關係的。”現下姐妹們正坐在茶肆聽書,白芷懷裡抱着濟暖時不時低頭與她說話,偶爾也跟姐妹就着說書先生的話隨意品評幾句。
“那隔壁的宅子就不能買下來,跟琪瑤院可就隔着一堵牆。”是五姑娘濟萍。
“我聽說早年間是想買下來的,畢竟我們家也不差那點錢,但總是找不見主家。原來還有個管家,現今那管家也去了,更不知是誰的,也不好強佔了。”這是大房的二姑娘濟秀。
“那可不成,如今那邊也沒個人,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都過得去,可不得往我們家跑。”大姑娘濟慈。
鳳嬌心虛,只低着頭喝茶磕瓜子,唯恐別人注意到她。濟暖手裡拿着一把小糖人只與白芷說哪個是給哥哥的,哪個是給姐姐的。等她們討論的差不多了,白芷便說:“也沒什麼的,只是最近不好動土了,等祖父忌日過了,把那角門砌死,圍牆加高便行了。”
此事被白芷一拍板,又是新的事情,姐妹們聚在一起不是琴棋書畫就是詩詞歌賦,要不就是家長裡短。
“聽說馮記布莊的大姑娘自己開了個店,名字還挺好聽的,叫什麼書什麼的。自己開店那得多厲害啊,我也想自己開個店。” 五姑娘濟萍一臉嚮往。
白芷笑着說:“你想開店,回去與三嬸孃說一聲不就行了。”
“那不一樣,自己開店與家裡開店能一樣嗎。”
“你說的那馮記的大姑娘我倒是認識的。”濟秀說,:“閨名喚作琳香的,店名叫醉書長安,昨個我還去過她店裡,是做女成衣的。”
“衣裳可好?”“倒沒怎麼細看,只記得有一套名叫梨花海棠的,甚是清雅。”
“那我們現在去看看吧。”濟秀是個急性子,當下就準備走。
“姑娘,可不能逛了,要回去了。”丫頭喜鵲忙拉着她。
“店又沒長腿,跑不了,過幾條街就是了,下次出來再去逛吧。”濟秀也勸她。
衆人又聽了會兒書,吃了幾口茶,琥珀叫了小二去結賬。白芷把濟暖遞給甜糕,起身抖了抖不小心掉在身上的果皮。
“我倒想起來,聽說那馮琳香也是個坐產待夫的。”濟秀用帕子捂着脣斜着眼一臉狡黠的看着濟慈。
“好啊,你又打趣我,看我回去不讓娘打你。”“娘才捨不得打我。”
“姐姐,什麼是坐產待夫?”濟暖此時又被白芷抱在懷裡,兩隻小胳膊環在白芷脖子上,奶聲奶氣的問。
不待白芷回答,濟秀便說:“坐產待夫,就是像你大姐姐這樣,要娶個倒插門相公的。”
“白濟秀,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我就不行白。”
“好了好了,回去了,暖暖下午該午睡了。”
在潞縣,說起白家的姑娘,那一定有人會想起那兒謠白氏七姝,雖不知爲何六姐妹會傳出七姝的名頭,但至少即使美豔如鳳嬌,也沒有那登徒浪子敢打她的主意。
“爲什麼戲文裡那些美人被調戲,然後英雄救美的橋段從來沒出現在我身上,是我長得沒有四姐姐漂亮嗎?”
鳳嬌偷偷翻了個白眼,然後躲在心蓮身後。自從蔡婆子被趕走之後,這姑娘跟心蓮越發親近起來,還特別喜歡躲在身後裝無辜。
“說的什麼渾話,你看看你哪像姑娘家說的話。”平日裡濟慈是端莊的,也是認真的。就比如她說要罰濟秀,那當天晚上,濟秀一定早早的就到別的姑娘房裡占上個好地方鋪牀。白芷聽濟秀說,她能講上一個時辰的《女戒》還不用喝茶水的。
琥珀斜眼偷偷瞟了一眼自家姑娘,遞了個眼神,意思是該好好聽聽教訓。白芷假裝沒看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依舊是白家樣樣都好的三姑娘。
晚膳,姐妹們是留在老太太那吃的。其實白家的規矩並不是很大,作爲商戶,最早也是學徒出身。像晚膳這種事,若是喜歡自己吃,便在自己房裡,若是想去跟老太太吃,便預先跟櫻桃打個招呼,櫻桃跟老太太說過之後,讓廚房把菜一併送過去就行了。
姐妹們到的時候,幾房太太也都到了,估計也是圖個熱鬧。
“最近四丫頭性子長進了很多,不那麼愛哭了。”老太太說。
“可不是,昨天還給我縫了雙襪子,女紅還不錯。” 三太太說。
鳳嬌也沒說話,只低了頭吃粥,嘴角彎彎的,眼角也彎彎的。
飯後,老太太留幾個太太打馬吊。姐妹幾個也在一邊湊熱鬧。
“我聽櫻桃說,我們宅子裡最近出了幾個狐仙?”老太太面善愛笑,不是嚴肅古板之人,此話說出衆人也知是玩笑。
“碰,不過是丫頭們想鬆快鬆快,被醉鬼瞧了去。我父親已經狠狠罰了他。”四太太面露愉快,看來今天贏了不少。
“吃,謝謝了弟妹。罰那人給我們店裡做三個月搬酒苦力,還有工錢,也算便宜了他。”三太太沈玲瓏,潞縣的傳奇女商此時已嫁作人婦,兒女雙全。
“前兩日聽濟慈說想去潞山寺還原,我倒想着不如我們一道去,一則公爹祭禮在即,不妨再請幾個師父超度一下,二則去去咱們家的黴運。”這是大太太。
“那便去活動活動。”老太太一推牌,“胡了。”
姐妹幾個一直有留意長輩的談話,濟慈與濟秀已經開始隨大太太學習管家,此時也低頭思索需要的準備。
晚間,白芷看到自己牀邊的美人榻,心中已明白,今天她的話本又離她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