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殘屍 - 東方圖書-免費在線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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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殘屍

第九章 殘屍

衆人聽完姜橫這一番驚心動魄的描述,個個心驚肉跳。他們這才明白劉橫爲什麼在成功報仇之後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原來這次死裡逃生,中間竟然經歷了那麼多曲折,能活着回來純屬僥倖,真可謂九死一生。樑國人素來崇敬英雄人物,士兵們聽完這段娓娓道來的故事,眼前均浮現起劉橫深入虎穴、與猛獸奮勇格鬥的精彩畫面,心中均不禁對這位響噹噹的好漢肅然起敬、另眼相看,方纔頂撞羞辱帶來的不快,雖不能完全釋然,但也淡化了很多。

劉橫把怪獸的頭顱恭謹地擺在案桌正中,旗峻鵬帶着一衆兵丁列好隊伍,叩首下拜,將悼文投入火焰。只見一縷縷青煙嫋嫋飄上天空,化作無限哀思,隨風吹散。劉橫含着熱淚哽咽道:“三子,統領大人帶着咱佰裡所有的兄弟都來看你來了,你這次給你祖上、給你娘都掙臉了,你不必再有啥牽掛的,可以安心地去了。”

葬禮結束,劉橫抹去淚花,站起身來望向旗峻鵬,臉上努力擠出些笑。他心中又是尷尬又是愧疚,盤算着是要先道歉還是先說兩句感謝的話。旗峻鵬卻是面無表情,轉過頭向獬青山淡淡問道:“獬佰長,此次劉什長觸犯了哪幾條軍法?”

此言一出,不但劉橫當場懵住,其餘衆兵也都捏了一把汗。他們都清楚統領的爲人,別看旗峻鵬平日裡和藹可親,但若有誰觸犯了軍法條令,這位旗大人立刻就會變成黑臉包公,正氣凜然鐵面無私,對誰都不會網開一面。

獬青山冷冷地朝劉橫瞪了一眼,朗聲道:“劉橫不尊號令,罔顧軍紀,在執勤期間擅離職守,此罪一。無故漫罵侮辱同僚,此罪二。在上級面前出言不遜,對長官大不敬,此罪三。因爲劉橫身負什長之職,依照羽林軍軍規,更應當從嚴懲處,免去什長之職,並重責四百軍棍,服一個月苦役。”

“鳥...”聽到處罰條令,劉橫心中本來已熄滅的怒火又“騰”的燃了起來,“想變着法整老子是不是,行啊...反正這個破什長有名無實,老子本就不想幹,況且這些天老子身上癢淂難受,正好借你們那幾條哭喪棒給撓撓,至於服苦役,說白了不就是伺候你們這些鳥鬼大兵嗎?跟你講清楚,老子不幹,大不了再多挨幾下哭喪棒,老子皮糙肉厚,經受的起。”

獬青山臉漲成了豬肝色,剛要呵斥,旗峻鵬在旁說道:“劉橫,不要激動。我想你入伍時軍法官應該已經把軍規條令跟你講清楚了吧。如果你覺得獬佰長處罰不公,大可以向我申辯,據理力爭。”

劉橫頓時無言以對。雖然他嘴硬發狠脣槍舌劍,但心裡清楚,憑他的所作所爲,挨的這些處罰都屬於羽林軍軍法明文規定,並無不當之處。

就在劉橫自認在劫難逃的時候,旗峻鵬卻是話鋒一轉說道:“劉橫雖然私自離隊,但他是因爲同袍之誼,報仇心切,而且當時的條件也無法及時通報上級。酌情而定,可以減免些刑責。又因劉橫斬殺了怪獸,爲纛輿關百姓除去一大害,立下一件大功。功過相抵,處罰可以再次減免。獬佰長...”他轉向獬青山,“你覺得如何?”

獬青山心下不服,但見統領發話,也只得點點頭說道:“哦...旗大人所言甚是,那就算將功折罪,對劉橫不罰也不賞。”

“此法不妥,劉橫立下的功勞不足以完全免罪,回城後,還須仗責二十軍棍,關兩天禁閉。”旗峻鵬一邊說着,一邊走到劉橫身邊,“劉兄弟,關完禁閉後,你就到第一聯隊第一佰去報到,仍然做什長。”

“什麼?您要讓劉橫進第一聯隊第一佰?”獬青山驚訝地叫道,“大人,那裡集中的可是我健營的最強悍的精兵銳士啊。”

“憑劉橫兄弟的表現,難道算不得精兵猛士?”旗峻鵬反問道。

“這...劉橫的確當得起,但...第一佰精兵團都是百裡挑一的鸞族勇士,劉橫卻是黿族人,怎能進入...”

獬青山未及說完,旗峻鵬便打斷道:“我再重申一遍,在羽林軍第五鎮健營裡,無論黿族鸞族都應一視同仁,一律平等,無高低之分。”

獬青山無奈地垂下頭說道:“既然大人已做決定,屬下遵從便是。”

士兵們交頭接耳地議論開來,一個個都流露出羨慕的眼光。要知道第一聯隊第一佰的士兵都是健營精銳中的精銳,不但個個武藝高強,而且兵餉待遇也比其它部隊高一檔次。劉橫作爲一個黿族雜兵,能得到統領大人的垂青,進入這支精兵團,真可謂平步青雲。

劉橫掃視了一眼衆人,旋即雙手抱拳,對旗峻鵬深深一揖:“承蒙旗大人看得起我老劉,老劉很是感激,在此謝過。但我...我想請大人收回承命。”

“哦...這是爲何?”

劉橫道:“我老劉說話直,不會拐彎抹角,大人您別見怪。本來我在這雜兵隊伍裡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日子過得倒也快活。現在您硬要把我調到鸞族兵團裡去,讓我跟一幫牛*哄哄、鼻孔朝天看人的老爺兵整天呆在一塊兒,我...我可受不了。”

旗峻鵬笑道:“想不到啊,咱們的劉橫兄弟連兇猛的吃人怪獸都不怕,卻怕幾個作威作福的老爺兵?難道你剛纔跟獬佰長鬥嘴的勁頭都是裝蒜裝出來的?”

劉橫受此一激,立時拂然變色:“啥...咱會怕他們?不瞞您說,老子若真去了那兒,保管把那些鳥鬼收拾得服服帖帖,即便他們都是三頭六臂牛氣沖天,到我老劉這兒保管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好,那本將就拭目以待。”旗峻鵬趁機接過話茬,“看看你到底是真有那麼大能耐,還是隻知道吹牛。”

劉橫一怔,知道上了當,但話已出口無法收回,只得不好意思地笑道:“大人您果然是神...什麼算,隨便這麼兩句就把我老劉給誆了...我也知道您對我好,是在擡舉我...沒啥說的旗大人,我老劉以前從沒服過誰,今日可算真服了您了。您處事公道,大仁大義且賞罰分明,我老劉今後就跟定您了,只要您發下話來,我老劉絕對會盡心盡力去辦,絕不皺一下眉頭。”說完,他雙膝一屈,納頭便拜。

旗峻鵬連忙伸手攙起,語重心長地說道:“劉橫,王三不僅僅是你的兄弟,也同樣是我們的兄弟,是整個羽林軍第五鎮的兄弟,爲他報仇,不僅僅是你一個人的事,大家夥兒都有義務。如果軍中人人都像你一樣,不聽指揮地瞎跑,那還不得全亂了套?你這次能夠活着回來實屬僥倖,今後絕不能再以身涉險,平白讓兄弟們爲你擔心。”

清風吹過,長草伏地,不遠處的那座低矮的土堆又顯現在衆人面前。

旗峻鵬心頭一震,這土堆剛纔自己就瞧着奇特,只是因爲其它要緊事,無暇顧及,此時再細細觀察,越看越覺得怪異。

土堆呈現出棕褐色,比四周顏色深厚,顯然是剛挖出的新土,周圍的雜草象是受到了某種物體的重壓,向兩旁傾臥仰倒,中間開出一條窄窄的小道,草葉上還留有淡淡的紅色痕跡。一陣陣土腥氣隨着山風飄來,中間還夾雜着一些古怪的腐敗氣息,聞上去讓人說不出的難受。

旗峻鵬仔細瞧了一陣,心中明白了七八分,他擡手一指那座山包:“土堆裡埋着東西,挖。”

劉橫跟十餘名士兵立即上前,七手八腳地將土堆刨開,沒挖多久,就見土裡冒出一些破碎的布料,再扒拉幾下,趙洪突然失手丟下鐵鏟,向後一跤坐倒,驚恐地張大嘴巴,顫聲叫道:“死......死人。”

劉橫不滿地呵斥:“瞧你這點出息?死人又有啥好怕的?”他揚手將鏟子裡的土拋掉,回過身來一瞥,臉上的肌肉卻也立時僵住。

這已經不能稱爲“一”具屍體,它殘缺不全,腰腹以下部分全都沒有了,一段滿掛着碎肉的脊椎骨裸露在外,已被掏開的腔子內,五臟六腑支離破碎,大片噁心的蛆蟲黏在上面爬來爬去,白花花的如同長了一層肥膘。

衆人全都呆了,怔怔愣在原地不動,有幾個人受不住,扭過頭張開嘴哇哇狂吐,把剛吃下去的早飯連帶着酸稠的胃液全部嘔了個乾淨。

旗峻鵬也強忍住胃裡的翻騰,向屍體上端瞧去,見它的頭顱倒還算完整,上面雖然沾滿污血和泥土碎屑,但仍然可依稀辨認出是一個年輕男子,只是長得高鼻深目,不象是東土之人。

位於神州大陸西域、南疆一帶的種族和東土、中原的居民在相貌上迥然有異,不過因爲大梁國富足,其境內常見來此地營生的外國人,一般人倒也見怪不怪。

獬青山道:“看這人的長相,應該是來自西域。”說完這句話,他下意識地擡眼瞅了瞅旗峻鵬的面容,結果詫異的發現,自己平常並未過多留意其相貌的長官,竟也長了一顆跟眼前這個死人相類似的高挺鼻樑。

此時旗峻鵬正全神專注於眼前屍體,並沒有聽清獬青山所說的話。他隨手取來一根樹枝,清理了一下屍體臉上的雜物,卻見它的天庭中心,赫然開了一個圓圓的,血紅黑沉的洞口,深入及腦。

劉橫也看得分明,他心念一動,回身從供桌上搬過那怪獸的斷頭,將它的嘴巴撬開,裡面露出四顆銳利如軍刀的*犬齒。劉橫用手指量了量犬齒周長,又比劃了一下地上屍體顱骨上的洞口大小,兩者相差無幾。

勿庸置疑,任誰都已經看出來了,這人確實是被怪獸所殺,怪獸咬穿了他的腦顱,吃了他的下半身,然後把其餘部分拖弋到這裡埋了起來,已備下頓食用。

旗峻鵬沉聲問衆人道:“你們有誰見過這個死者?”衆兵丁均搖頭回答不知。

劉橫氣呼呼朝那怪獸的斷頭吐了口唾沫,罵道:“混崽子,早知道你還害死過一個人,老子就得讓你多吃點苦頭,這麼死當真是便宜了你。”

獬青山上上下下打量了那屍體幾眼,忽然道:“大人,死者脖子上好象掛着什麼東西。”

旗峻鵬聞言一怔,急向那死屍脖頸處瞧去,見上面果然有一個閃閃發亮,類似於護身符的掛件,和一堆爛肉碎骨攙在一塊兒,如果不是獬青山心細,還真不容易發現。

旗峻鵬好奇心頓起,也不管屍體上血腥骯髒,伸手將那掛墜摘下來,放在光亮處細細端摩。

這掛件全部由黃銅製成,正面打磨得十分光滑,便如一面明亮的鏡子,做工細緻,精巧絕倫。中間鑲嵌着一個銀質的人頭側像,形貌*真,栩栩如生。然而最奇特的卻是銅牌的背面,一大堆數目繁多、光怪陸離、類似於人形的奇異符號,密密麻麻呈現在衆人眼前。它們的體貌形態清晰可辨,一個個或端坐、或仰倒、或站立、或走動,有的象在勞作,有的象在休息,有的興奮莫名,有的委靡不振,形象生動,栩栩如生。從畫面整體看上去,它們彷彿是正在慶祝豐收節日的歡樂人羣,圍着篝火欣喜若狂地載歌載舞,又象是一羣虔誠肅穆的宗教信徒,正在必恭必敬地舉行的祭祀儀式,當真是光怪陸離,匪夷所思。

獬青山看得新奇,揶揄道:“這些個小人兒挺有意思的,雖然畫的古里古怪,倒也生動有趣。”他一邊說着,一邊把頭轉向旗峻鵬,卻見統領濃眉緊鎖,盯着銅牌怔怔發愣,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獬青山心中感到奇怪,問道:“大人,您是不是看出什麼來了?”

“哦,沒...沒什麼...”聽到問話,旗峻鵬回過神來,臉色卻有些慌亂,“既然這是死者之物,就應該上繳給郡守廖大人,請他定奪。”他一面將物事塞入懷中,一面接着說道:“先將這具殘屍重新埋好,纛輿關外發生猛獸吃人的慘劇,實屬不幸,應當立即把此事通報給郡守。”

填土完畢後,關前忽然衝出一騎快馬,馬上騎士縱聲叫嚷:“旗統領,總兵大人有令,讓你速速回城議事。”

旗峻鵬心頭一震,難道是城裡出事了。他揮手急促傳令衆軍:“走,馬上回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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