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再見我的祖國
“不過……”龐柔又搖頭苦笑,“這只是最初西域都護府的所在,後來班超之子班勇的西域長史府就設置在了戊己校尉城的附近,嗯,就在這裡。”他的手指劃過了小半個地圖,停在了“柳中城”三個小字之上。
“哦?”我打量了一眼地圖,問道,“距敦煌似乎並不太遠?”
他看着我:“大概不超過兩千裡的路程。”
我不由一個哆嗦:“多少?”
“兩千裡地?!”廳中不少人都驚呼出聲。
“好吧,或許沒有兩千裡,”龐柔聳了聳肩,糾正道,“至少一千八百多裡吧。”
有人倒吸了口氣。
儘管漢制的一里長度略有縮水,但這仍然是一條漫長的道路。
我重新將目光轉向地圖,怒瞪雙眼咬牙切齒地問道:“你確定?”
他十分肯定地點頭,又解釋道:“乍一看似乎並不算遠,但是真正走起來卻要繞行很長一段路,比如這裡,”他指着地圖上敦煌西北的一片空白說道,“這裡全是遠古老林,大隊人馬根本不可能快速通過,只有北上,大約八百餘里路,”他的手指直直向上移動,最後停在“伊吾”兩個字之上,“從伊吾再向西走八百多裡地,便是柳中城了。”
我苦悶地捋了捋額角垂下的髮髻,看着這張縱橫不過兩尺的地圖發呆:這張地圖的比例尺實在太高了吧……
最後我終於擡起頭來,對廳中衆人說道:“鑑於當前的情況,我覺得有必要加快行軍速度。”
秦陣立刻舉雙手歡呼:“早該如此了!”
“這幾天是有些慢。”拓拔野也表示贊同。
而那邊劉政和王啓的臉色忽然變得有些泛白。
“主公,”褚燕則略有擔憂地說道,“我軍輜重頗多,全速行軍的話,恐怕難以照料周全……”
我點頭道:“這個我自然知道,我也不求一日三百里地狂奔了,兩百里就好。”
褚燕微微一嘆,點了點頭。
我皺了皺眉:還是太快嗎?可是……時間不等人啊!
“另外,”龐柔道,“我想談一下西域諸國之間的關係。”
“好。”我立刻端正姿態,這確實是個重點問題。
“首先,這張地圖的標記並不詳細,也不算準確,還有一些小國沒有標出,”他拍了拍案几,“總的來說,西域幅員遼闊,國家衆多,但普遍而言,人口和兵力都不算太多,能有三五千軍隊便稱得上強國,因而長公子率兵前往西域,我並不太擔心你的安危。”
我呵呵一笑。
“其次,這當中的幾個大國,如龜茲、疏勒、于寘(音“田”)、鄯善,彼此之間的關係都稱不得友善,尤其是龜茲與疏勒,多年來爭執不斷,聽說龜茲已經數次滅掉疏勒了……”
有人撇了撇嘴:“數次滅掉?”
這種不屑的口氣,自然是秦陣無疑。
龐柔毫無惱意,反而笑吟吟說道:“西域這裡,攻入敵國王宮廢掉國王,這就算滅國了。”
我輕輕吹了聲口哨。
“但龜茲也並非疏勒絕對的死仇,”他接着說道,“龜茲勢大,疏勒也曾長期依附於它,兩國共同出兵對付第三國也是常有之事。”
我揉了揉鼻子:“國家之間沒有永恆的朋友和敵人,只有永恆不變的利益,這個道理我明白。”
“大都護所言極是。”劉政等人紛紛點頭,對我這種通俗的說明非常贊同。
“我忽然有個問題,”我放下了揉鼻子的右手,“我這個西域大都護……具體是要幹什麼?”
龐柔一愣,隨即答道:“自然是督管西域諸國。”
“怎麼樣纔算稱職?”我又道。
他沉思了片刻:“……諸國尊大漢爲正統,遣送世子入漢,年年使者來朝?”他自己的語氣也並不確定。
“這對百廢待興的大漢朝有什麼意義嗎?”
他聳了聳肩膀:“長公子明知故問。”
我又指了指地圖上西南角落上的疏勒問道:“這個疏勒國……距離敦煌有多遠?”
龐柔搖了搖頭道:“沒去過,不清楚,或許……”他忖度了半晌,最後吐出來一個數字,“五千裡?”
廳中立刻一片沉寂。
“我去你奶奶的!”我頓時感到頭痛欲裂,“班超當年……怎麼會在這種鬼地方建功立業啊?!”
對於西域的遼闊,我還是太過低估了。
縱橫超過五千裡,如此遼闊的一片土地,我以區區一萬兩千騎兵……如何治理得來?
不少人都在輕聲嘆氣。
“主公憂慮何事?”拓拔野出聲問道。
我閉着雙眼,揉捏着眉頭,答道:“西域地廣人稀,我們又沒有根基,就算佔領,也沒有太大的價值。”
“不如……我們殺回去吧?”他遲疑着說道。
我緩緩睜開眼睛:“殺回去?”
皇甫嵩正率領大隊精銳在弘農守株待兔,我怎麼殺回去?
“此言絕不可說,拓跋營長!”太史慈當即否定,“若要起事,將軍何必遣散幽北子弟?此時絕非良機!”
“原也以爲不可動此念。”邴原附和道。
我看着他們略顯緊張的神情,微微點頭:“我們先去西域。”
他們明顯鬆了口氣。
“……最多兩年的時間,”我做出了時間的限制,“兩年之後,我絕對不會再這麼溫順了。”
秦陣雙拳緊握,用力合擊,指節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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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一日,在龐柔的相送之下,大部隊開始朝着西北進發。
“柔哥,”我望了眼前面蒼茫的大地,回身勸道,“你已經送出二十里地了,便停下來吧。”
這是我第三次勸他,龐柔自幼體弱多病,能騎馬送我二十里地,我自然明白他的感情。
可是……這二十里路已經用掉了一個半時辰……轉眼又該吃午飯了……
“那便用了午飯再走吧?”他真的這樣提議。
我只能同意,當即令各營原地休息。
軍中的午飯十分簡單,基本沒有看到火光。
不過作爲禮節,我還是取出了一罈烈酒,與龐柔碰碗。
看到龐柔皺着眉頭只喝了一碗就再也喝不下去,我十分開心地大笑了起來。
“筆來!紙來!”三碗酒下肚,我忽然生出了一股詩意,高聲喝道。
捧着酒罈子的龐淯一臉苦相,只能向陳到努了努嘴。
陳到急忙派人四下找筆墨去了。
“柔哥,”我又灌下了一碗酒,“到玉門關還有多遠?”
“還、還有……”龐柔的舌頭似乎打了個結,“一百八十里地。”
我拍了拍手,龐淯當即上前將空碗填滿,我一飲而盡。
“主公,筆紙到了!”陳到的效率倒是不低,身後三人一字兒排開,手上捧着我需要的東西。
“磨墨!”我端着空碗下令,“我要寫詩!”
龐淯再次給我填滿。
“長公子……”龐柔在一旁勸道,“這、這裡……好像沒有……案案案几吧?你怎麼寫?”
我微微一笑,將一張白紙平平展開,吩咐兩名士兵各抓一頭,用力將紙面繃直,而後我接過陳到遞來的毛筆,挽起袖子開始筆走龍蛇。
“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西域大都護馬超遙望玉門關有感。”
我又喝了一碗酒,再次喝道:“再來!”
“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看着兩張墨汁淋漓的白紙,我拋開毛筆,哈哈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