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緣盡於此? - 東方圖書-免費在線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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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緣盡於此?

第七十四章 緣盡於此?

他的聲音自楊柳間朗朗傳來,越過波平如鏡的玉池,猶顯清越:“你仍站在原處,聽聽我在這兒吹奏的簫聲,可與往日不同?”

項庭真方定下心來,依他所言一動沒動,只凝神等待着。

那玉屏簫的音色本就分外圓潤明亮,此地空曠無垠,伴着輕風樹音,更顯純正濃醇。項庭真沉醉其中,索性閉上雙眼,靜心聆聽簫音佳韻。這時這刻,唯覺細微的風動纏繞於身,月白色的輕綢齊胸襦裙隨風輕揚,有如謫仙般輕盈出塵。

他的簫音雋永幽遠,如泣如訴,似有萬千情愫,動人心腸。她止不住和着音韻低吟淺唱: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衆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一曲將盡,他緩緩收了蕭音,只剩下餘韻嫋嫋。項庭真睜開雙目,凝眸眼前的醉人勝景,笑生兩靨道:“在此等佳景之中,還能耳聞王爺玉簫之音,當真是人生一大樂事。”

言溥博卻沒有馬上從重重楊柳後出來,只帶着笑意道:“便權當是報答妹妹悉心準備的美味膳食罷。”

項庭真粲然一笑,曼聲道:“如此看來,還是庭真的福氣了,再多的美味,也比不過這裡的清麗美景呢。”

他在林後笑道:“人說世外桃源難覓,依我看,這兒便是絕好的世外桃源。”他頓一頓,又道,“自從我意外獲知此處後,每逢心緒不佳,便獨身前來,如此靜靜藏身於萬千楊柳之後,形如與世隔絕,便也與煩惱隔絕。靜心聽一聽蟲鳴鳥叫,倒勝似天籟,仰首放眼便是一望不到盡頭的藍天白雲,始覺天大地大,我等不過是渺小如塵,心境便豁然開朗了。”

項庭真靜靜聽着,不覺含了一縷柔婉的笑意:“倘若庭真日後有何煩心之事,也可以前來此地,效仿王爺之舉,以期開闊心境。”

言溥博微笑道:“這是自然,只是曲徑深幽,妹妹來時路上小心便可。”

項庭真蹲下摘取了一朵粉豔豔的花朵,來到池畔將花兒放入水中,眼看着那花朵悠悠然地飄浮在水面上,柔聲道:“庭真卻有個小小的不情之請,未知王爺能否答應庭真?”

他道:“你只管道來。”

她凝視着無波無瀾的池面,片刻,方道:“庭真愚鈍,也許並不能解決王爺的煩惱,但我雖是無能爲力,卻一心牽繫,請王爺別要將煩心之事瞞過庭真,庭真不求能助王爺一臂之力,只求能在王爺孤獨之時,能爲王爺送上一碟可口的小菜,沏上一杯清香的茶水,或爲王爺彈奏一曲舒心的樂韻,無論如何,盡我綿薄之力,替王爺分一點煩憂。”

他聞言,卻並未馬上回應,只是低頭用錦帕一下一下地擦拭着玉屏簫,心下別有思慮。

她沒能聽到他的回答,心下不由有點不安,忙追問道:“王爺,可是庭真多慮了?難道,是你有意不想讓庭真太過憂心?”

言溥博仍然是無聲無息,他只自顧地將玉屏簫套進冰蠶軟絲的簫套裡。

項庭真不覺失落,訥訥道:“終究還是庭真冒昧了,王爺若覺不便,大可不必理會庭真之言。”

言溥博緩步從楊柳林中走出來,面上帶着淡淡而溫暖的神情,和聲對她道:“你說的是,我沒有馬上告訴你,就是怕你會擔驚受怕。如今時局未穩,朝堂中人人自危,包括令尊……本來,在這個時候,你不該來找我,我也不應該見你。爲慎重起見,更爲了保護項家,往後,我們還是該少些會面,直待大局定下,一切再從長計議方爲妥當。”

項庭真聽得他所言,整顆心頓時如置霏霏雨霜之中,一下寒涼無比。她怔忡片刻,目帶蒼茫地注視着他,喃喃道:“一切再從長計議?一切,一切?”

他垂下眼眸,沉聲道:“正是。相信你已經聞知,我母妃如今已被貶降爲妃,當日母妃尊居皇貴妃之位時,一應人事交集,如今已然不能作數。更有那精打細算之人,唯恐遭受牽連,早早便與母妃撇清關係。時至如今,還願意與本王一脈近支接近的人,已經爲數不多了。”他意味深長地擡眼看向她,“項大人審時度勢,自然曉得該如何自處。”

項庭真心如墜落谷底,驚愕難禁,胸臆間充斥着滿滿的不可置信。然而再多的不願與不解到得脣邊,卻是無以發出一言,任何的言語在此時都是那麼的軟弱無力,不足以支撐起她支離夢碎的失落與痛楚。

她纖纖玉立的窈窕身姿倒影在玉湖池水之上,有夾雜着秋涼的風拂過,吹皺了一池靜水,漣漪一圈接一圈地四散開來,連帶她的身影亦變得搖曳不穩,恍若是搖搖欲墜的一線希望,輕輕易易地便付予了東風。

良久,她方平靜下心神,凝望着他道:“有的人會審時度勢,有的人會靜觀其變,有的人是順應天命。庭真願做堅守如初的那一個,不管風雲如何變遷,唯有一口氣還在,唯有一顆心不變。”

他眉心輕輕一跳,只轉首不再看她,道:“我曉得。我今日把你帶到這兒,原便是想要報答你的一片心意。事到如今,我並不能給予你什麼,只有這漫山遍野的美不勝收,我可以陪同你一起欣賞。”

她只覺眼眶一熱,慌忙垂下如小扇般的睫毛,卻已然來不及,淚珠骨碌碌地往下滾落,無從掩飾,她含淚而笑,哽聲道:“多謝王爺,庭真會記住,這是彌足珍貴的一天,我不會忘記……”

他低低一嘆,唯得默然而已。

返回至項府之時,項庭真失魂落魄般地提着食盒往恰芳院內走,全然沒有理會一路上下人們的行禮。

項庭秀候在前廳中,一眼看到她回來,忙快步迎了出來,關切道:“姐姐去了這半日的,妹妹可擔心了,不知姐姐身子可是吃得消。”說話間覷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姐姐可是見着王爺了?怎的氣色這樣差?”

項庭真並沒有馬上回應妹妹,只是沉鬱着臉色往裡走,行至梨木八仙桌旁,她把食盒重重一放,身子裡力量彷彿一下子被抽離殆盡了,整個兒虛虛軟軟地往後打了一個踉蹌,眼看就要摔倒在地,項庭秀眼疾手快地一把將她扶住,滿臉的憂急失措:“姐姐當心!姐姐身子沒好全便如此奔波勞累,病根兒還沒除呢,趕緊坐下歇着罷!”

項庭真只覺眼前暈眩不止,頭腦間沉沉昏昏,說不出的難受磨人。心頭那撕裂般的翳疼遲遲不願褪去,一下有一下無地揪着她的胸臆,分明就是無以放下,她放不下,放不下對他的寄念,放不下對他的心意。然而,奪嫡之爭耗費的是他的心力,摧毀的是她一心寄望的錦繡良緣。

她就着妹妹的手跌坐在椅上,半身伏在桌沿上,慼慼然道:“王爺他眼下處在下風,皇貴妃亦受牽連,已貶降爲妃,她當日之諭,恐怕是早已不能作數。我與王爺……終是前路渺茫。”

項庭秀聞言,心下一突,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兒,難掩驚異之意:“這是王爺親口告訴姐姐的?王爺他……可是還好?姐姐前去爲他盡心送藥膳,他爲何要傷姐姐的心?”

項庭真胸中一痛,撫着心口默然片刻,方道:“他還好,我相信他會好起來,不管結果如何,他一定能走過去。”她低低一嘆,又道,“他並沒有傷我的心,他只是如實相告,不讓我矇在鼓裡,不讓我抱着希望自欺欺人。眼下只是不曉得爹爹的心意如何,只是官場波雲詭譎,恐怕亦非爹爹之力可以左右,倘若來日,爹爹爲了自保而與王爺撇清關係,我與王爺,便是真真正正地緣盡於此了。”

項庭秀聞言亦覺心痛,只是她立於姐姐身後,便也不必掩飾面上流露的哀切之情,口上只安撫姐姐,同時也在心裡安撫着自己:“興許,王爺能力挽狂瀾,哪怕是不能繼承大統,也能全身而退。王爺之尊仍在,爹爹若是貿然否認婚約,恐怕亦是不妥。妹妹覺得,王爺不會出事的。”

項庭真的無力倚着椅背,“我何嘗不是這樣告訴自己?縱然是希望渺茫,可是眼下除了這般安慰自己,我已不曉得該如何是好。”她勉強支着身子往前走了數步,及至廳堂中的一尊白玉千手觀音像前,雙眸中泛起一抹懇切,“只祈願,王爺可以逢凶化吉,在這場奪嫡之爭中得保周全。至於我與他之間……罷了,只要他能安好,我已是心滿意足。”

項庭秀茫茫然地立在姐姐後頭,抿一抿脣,緩聲道:“觀世音菩薩大慈大悲,救苦救難,一定會保佑王爺平安渡過。姐姐的一片苦心,王爺也會曉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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