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間緊得生疼,肺裡像是被什麼壓迫着,我聽到了,聽得很清楚,他說放我走,這不就是我一心期待嗎?我該高興纔對啊!還愣什麼呢?
惱人的夜風涼涼的吹起銀色的牡丹窗紗簾子,薄紗飄動着拍打在我面頰,
明明力度很輕,我卻覺得臉頰火辣辣的疼!
忍着心頭強烈的不適,我努力做出無謂的感激模樣,“多謝你成全!”
說完再不廢話,抓起牀上的包就走,也沒讓司機送,一個人打車跑到冰糖家,樓道很安靜,但人在極度悲傷時,心已經麻木無謂了,還怕什麼鬼神?
敲了半天門都不開,給她打電話,她說在泡澡聽音樂,沒聽到敲門聲,讓我等兩分鐘,馬上衝水給我開門,
等她哼着小曲兒開門時,一看到我嚇了一跳,“哎呀——小仙女怎麼哭了啊?誰欺負你了,章灰狼嗎?”
“不是他還有誰!”這裡沒有外人,我終於忍不住眼淚,放聲哭訴着,“他是大壞蛋,我討厭他、恨他,再也不要理他!”
“呃……”冰糖一邊拉我進去,一邊好心提醒我,“話別說這麼早,當心打臉!”
此刻我火大的冒煙,“畢竟我是一個有骨氣的人,纔不要理他!他都說了,放我自由,讓我跟安澤在一起!走就走,我還不稀罕章家呢!正好想逃離,現在也不用擔心怎麼說,一拍兩散皆大歡喜!”
將抽紙遞給我,她又忍不住拆我臺,“既然那麼嚮往,那你哭什麼啊?”
“我這是喜極而泣!”擦着鼻子我憤憤抱怨着,“要不是不許燃放煙花爆竹,我早就放鞭炮慶賀了!本來該我提出來的,他憑什麼先說啊,我不服!”
“你這是雞蛋裡頭挑骨頭!管他誰先說,目的達到就好唄!”冰糖很好奇,“話說回來,怎麼突然就鬧掰了?你倆說什麼了?孩子的事兒提了嗎?”
搖搖頭,我說沒有,去洗了把臉,穩定了情緒,才坐下來抱着她遞給我的水杯,簡單把經過講述一遍,沒想到冰糖不幫我說話,反而訓我,
“我這人幫裡不幫親啊!我覺得吧,這事兒主要怪你,你那張單子被安澤看到,而你倆說話又被章灰狼看到,你懷孕瞞着他,他不知情啊,那他當然會胡思亂想,
你又一直爲安澤說話,那他肯定認爲你倆有什麼對不對,人之常情嘛!”
矛盾也是章季惟先引發的,“是他先說安澤的壞話,本來我也不想提的,可他居然說是安澤和我舅媽合夥害我,然後再假裝救我。就算安澤跟他有矛盾,就算我拒絕了安澤,我也不相信安澤居然會背地裡謀害我,耍這種手段,肯定不是他!”
“你看你這麼篤定的相信安澤,那章灰狼自尊心那麼強的人,肯定生氣啊!憑什麼你不相信自己的丈夫,卻那麼信任前男友?”
耳聽爲虛,眼見爲實,“因爲讓人推我下去的人是他章季惟,而救我的是安澤!”
“可有時候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相。咱們經常刷微博的你肯定懂得,明星秀恩愛說不定私下早就離婚了,凡事不能只看表面!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假如章季惟真的只是爲了沃達的股份,那他現在已經如願以償,你要離婚,他完全可以答應,又何必費心思將伯父接過來,給他看病?如果他是個無情人,完全沒必要再去做這些對不對?”
一向嘻嘻哈哈的冰糖今天說話的條理特別清晰,說得我有些慚愧,難道真的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但是章季惟的心思那麼深沉,怎麼可能輕易的讓我猜到他的目的?
誰都沒證據,都是憑感覺,喝了幾口熱水,我至今茫然,“算了,不提他了,既然兩個人都沒有信任,那也別勉強,分開都解脫。”
冰糖不由望天,“我還沒戀愛呢!你們這個樣子,我好害怕啊!”
“你談你的,不用因噎廢食,只是我遇人不淑罷了!”很煩躁,我乾脆去洗漱,然後加了牀被子鑽被窩睡覺,手機一直沒動靜,我也懶得玩兒,直接關機。
不得不承認,早上開機時,我心裡還在想着,他會不會打電話找我,然而並沒有來電提醒,微信也沒有信息,看來我又多慮了,說好的要放棄,又瞎期待什麼呢,真沒骨氣!
今天是約好的專家會診時間,天陰風大,剛下樓我就抱着臂膀瑟瑟發抖,也不想再上樓找外套,等了輛的士匆匆趕去醫院,可等到十點都不見醫生,我媽來回踱步,焦急等待着,
“這怎麼回事啊?專家呢,說好的檢查呢?”
我去問醫生和護士,他們都表示不知道,因爲人是章季惟約的,她就跟我商量着,“季惟也沒來醫院,估計在忙,要不你給他打個電話問問?”
“我……”都說了不理他,昨天吵成那樣,怎麼能主動找他?猶豫半天,才怯怯的說了句,“我不能打。”
“怎麼了?”她一看我這神情,就猜出了大概,“你倆又吵架了?怎麼這麼久了還沒和好?老揪着那件事不放,可就是你小氣了!”
一聽這話我就頭疼,不耐皺眉,“媽,我們的矛盾你不懂,就別管了吧!”
“你們吵架我可以不管,但現在是你爸等着看病呢!專家不來這怎麼回事,總得問清楚吧?到底是你爸的病重要,還是你的面子重要?”
奶奶也在旁勸我,說什麼牀頭打架牀尾合,夫妻倆沒有隔夜仇,讓我別計較,先打電話問問,
可我實在不想理他,就把他的號碼給我媽,讓她來打,沒想到章季惟居然不接!
“大忙人一般都不接陌生人的號,他肯定不知道我號碼,還是用你的手機來打。”
我媽直接把我手機拿走,撥號碼,按免提,那邊很快接聽,冰冷的聲音帶着一絲賭氣的意味,“現在知道找我了?”
一旁遠遠聽着的我立即炸毛,他什麼意思?敢情就等着我爲我爸的事低頭找他啊?
我媽立即說了句,“那個……女婿,是我啊,我是你岳母,香香她出去買東西了。”
“……”那邊突然沉默了,大概很尷尬,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媽,是你啊!我不知道,抱歉。”
她毫不介意的笑着安慰他,“沒關係沒關係,我就是想問問你,這個約好的時間,怎麼專家還不過來?今天還能來嗎?”
“我剛問過了,這邊已經派人到機場接到了人,但是坐車路上堵車了,大概還得等半個小時能到。”
看來他的確知道是什麼情況,但就是不肯主動打電話解釋,偏等着我們去問,好過分,幸好我沒理他,不然就真的輸了。
“這樣啊,能到就好,那我們再等等,沒事了,那就不打擾了,你先忙吧!”
笑呵呵的說完,剛掛電話,我媽又開始說我,問我到底在跟人家鬧什麼,我答不上來,乾脆拿走手機,藉口出去一趟,好清淨清淨。
立在走廊邊,我又一次無意中看到了安澤,他好像剛進醫院,那邊有電梯,他沒坐,而是直接上樓梯,他去的方向根本不是病房,出於好奇,我跟了過去,遠遠瞄了一眼,發現他進的是一間心理醫生的辦公室。
爲什麼要找心理醫生?他不是說他舅舅在住院嗎?
想起那天他閃躲的眼神,我更加疑惑,但這終究是他的私事,現在人生活壓力很大,難免會壓抑,看看醫生開導一下也正常,我還是不要管了。
悻悻轉身回去,等着腦科專家過來,會診商討,真正出來結果已經是下午四點了,他們的意思是,我爸這情況,可以再次動手術,再配合後期康復鍛鍊,有望恢復肢體行動能力,但他畢竟是第二次手術,還是有一定的風險,最大的可能就是,徹底癱瘓或者植物人……
情況已經講明,最終要不要動這個手術,需要我們家人自己商量決定。
一聽說有風險,奶奶很擔心,“那還不如不做了,就這樣吧,至少我還能跟我兒子說說話,他都聽得懂。”
我媽倒沒那麼悲觀,“也許做完手術就好了呢?人家那位教授說了,成功率70%!”
“要不,問問我爸的意思吧?”畢竟他現在是清醒的,也不能我們來做決定,不顧他的意願,於是我們又把這個情況跟他說了一遍,讓他考慮一下,
而他最終點了點頭,有時候說話不清晰,他就會讓人拿紙筆,用左手寫字,
他的字很漂亮,猶記得小學那時候,學校大門口那些對聯,都是我爸的毛筆字,現在右手無知覺,左手也能寫的這麼好看,實在難得,
但見紙上寫着:煎熬那麼多年,我也期待着一個了斷,生死聽天命。
他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人,出事後,也曾經有過兩次要自盡,都被攔住了,奶奶哭得泣不成聲,說看着他,照顧他,也至少有希望,他要是走了,她立馬跟着去!
最後我爸纔想開,終於不再有那個念頭,但是被人照顧了這麼久,他肯定也很愧疚又厭倦,若有重生的機會,怎麼可能不去抓呢?
要麼破繭成蝶,要麼化爲泡影,他都甘願!
這時候,有人敲門,進來的是章季惟,說他才忙完,來晚了,我媽趕緊起身去迎他,接過他手中的果籃,“都是一家人,就別客氣,每次來都拿東西,就咱們這幾個人,你爸吃不了多少,我們也吃不完,放壞了不是浪費嘛!
你幫我們請教授過來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就別再注重這些繁文縟節,太見外,我不喜歡!”
章季惟笑應着,“好,下次我注意。”
得知情況後,他也建議這個手術應該做,“既然教授說有希望,那我們也該報有期待,相信手術後一定會比現在更好。”
跟着他又問我,“咱爸什麼意見?”
昨晚還吵架說要我走,今天就咱爸,他可真有意思,我也不看他,扭臉漠聲回了句,“我爸說同意。”
拽了拽我胳膊,我媽又擠眉弄眼的提醒我,“你這傻孩子,怎麼叫你爸,一個女婿半個兒,那也是季惟的爸,別老說見外話!”
跟着她又讓我跟章季惟出去吃飯,“這會兒四點,你倆出去逛逛,吃個飯,好好聊聊,等七八點順便回來給我們帶點兒飯就成。”
她的心思我還能不瞭解?之前還跟我誇讚說醫院食堂的飯做得好,今天偏偏要求我帶飯,估計是怕我出了醫院就跑了,不理章季惟,所以才故意交代我們帶飯,就是希望我跟他一起去,再一起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