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我簽了,不知道再打給李昂是什麼效果。我不敢籤,也沒主意,只好趴在這裝死,不安地想着,不知道李昂有沒有事。
背上的傷口特別痛,比上次的貫通傷還痛。疼痛使人清醒,我卻因此變得更糊塗,腦子渾渾噩噩,看到牀頭有個白影,覺得還是那個護士,便問:“護士小姐?”
“是我。”
是六嫂的聲音。
我沒說話,她又問:“痛不痛?”
我依然沒說話。
“子彈擊斷了你一根肋骨。傷情的話,還記得李昂的左手吧?你比他還多碎了幾塊。”六嫂哂笑着問:“不過沒事,你很牛嘛,不痛,是吧?”
我問:“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她不再笑了,冷冷地說:“護士說你痛得冒冷汗,依我看還好,止痛對身體不好,忍忍吧。”
我沒說話,閉起了眼睛。
過了一會兒,感覺有人在摸我的頭,問護士:“她來說了什麼?”
雖然聲音很模糊,我還是聽出來了,是費子霖。
護士輕聲道:“說虞小姐狀況還好,止痛藥傷身體。”
費子霖沒再說話,聽聲音,似乎出了病房。
不一會兒來了一大羣人,六嫂的聲音在人羣中傳來:“你要把她轉到哪?”
費子霖沒說話。我也感覺,有人在挪病牀。
六嫂自顧自地說:“行了,你厲害,拿去給她吃啊。”
很快,人都走了,費子霖摟着我的腰,把我擺弄着坐了起來,然後把藥片直接塞進了我嘴裡。我苦得想吐,下顎又被他捏開,灌了一杯水進去。
止痛藥作用很快,很快就讓我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費子霖拿着毛巾擦掉我臉上的冷汗,問:“起效了?”
我點頭。
費子霖便站起了身,出去轉了一圈,護士回來開始擺湯給我,看樣子是吃飯時間了。
現在傷口不疼,我的手就能動,喝了幾口,湯匙被他拿走,吹了吹,遞了過來。我躲開湯,問他:“我能打個電話嗎?”
費子霖放下湯匙,看着我,面無表情地說:“先簽字。”
“我要先打電話。”我現在連李昂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先簽字。”他死死地盯着我,眼裡冒着十足十的冷氣:“聽得懂麼?”
我只好問:“他是不是已經死了?”
費子霖沒說話,慢慢地攪拌着那碗湯。
我真的快瘋了:“我就打個電話,確認他還活着就好,如果他死了,我……”
“虞雯。”費子霖推回了碗給我,一面雲淡風輕地說:“二十分鐘之內把湯喝完,否則,我擡着他的屍體來見你。”
我連忙端起碗,努力地喝完了湯,喝完之後,費子霖便站起身,一言不發地出了門。
之後我又躺下,此時窗外已經暗了。
牀頭上擺着報紙,根據發行日期,可以判斷我至少昏迷了九天。
後來護士就出去了,房間裡只剩我自己。
我在黑暗裡,摸着光禿禿的脖頸,看着自己空落落的十指。不由想起李昂給我戴上戒指的那一刻,四天前,我還以爲自己可以就此不問世事地幸福一生。
我背上的那槍擊斷了左側第三根肋骨,據說情況蠻危險的,我還在icu裡躺了幾天。
費子霖還是跟以前一樣,基本不會露面。
但六嫂天天都會來我的病房,或者換藥,或者只是單純地挖苦我幾句。
我問不到費子霖,只好問六嫂:“那天我受傷之後……發生了什麼事?”
六嫂坐在沙發上,抱着手臂看着我,不悅地問:“你覺得我能告訴你嗎?”
我只好問別的:“那我能走嗎?”
“能啊,現在就走,我們家沒人支持復婚。”她滿臉嘲諷地看着我,道:“我早就想問你,你當初跟他,是不是根本就是計劃好的事?”
我一陣煩躁,問:“我爲什麼要對你解釋這個?”
“是,你不用跟我解釋。”她站起身,不饒人地說:“換個有良心的人,早就自己摔了杯子割腕了。等你哪天死了,記得下去問問你父母還有孩子,你的所作所爲算不算無情無義?是不是婊.子行徑?”
我沒說話,拿起牀頭的杯子,摔到了地上。
撿起碎片,割向了自己的手腕。
十五分鐘後,費子霖來了,這時其他醫生正在給我縫針。
縫完,醫生走了,他仍站在牀邊,沒表情地問:“不想活了?”
“你六嫂說了,我無情無義,婊.子行徑。”我認真地看着他,問:“你也這麼想,是不是?”
費子霖淡淡地回答:“給你轉院。”
“不轉。”我說:“我就在這。”
費子霖先是沉默,半晌,看着我,冷冷地問:“我怎麼想重要麼?你這些天只要見我,問的就是能不能打電話,李昂死了沒有。我怎麼想,你有必要知道麼?”
“……”
“不想轉院就不要怪別人罵你,”他坐了下來,拉開牀頭的抽屜,拿了個文件袋扔到我身上,淡淡地說:“我警告你,再敢劃一刀,我就卸他一隻手。”
我抽出文件袋,裡面先滑出一個透明的塑料袋,裡面是他一直戴在脖頸上的拍勁,佛牌上染着血,已經幹了。我心裡頓時慌亂不已:“你把他抓了?”
“從今天開始,你每拖延一天,就切一個關節。”費子霖看着我,目光很平靜:“早點做決定。”
我忙說:“我要見他。”
費子霖看着我,目光毫無波瀾“不行。”
“見不到他我不會信你。”那天的情況,李昂會被抓,或者不被抓都說得通:“我必須見到他才行,放了他我立刻簽字。”
“不行。”他靠在椅背上,雙腿交疊,神態悠閒:“你可以不信,明天的這個時候,等着收他的手指。”
我的腦子完全懵了:“我保證,我一見到他就簽字。”
“可笑,”費子霖的目光冷靜得嚇人:“要你簽字,是給你點尊嚴。你不想要,不籤更好。”
我握着佛牌,腦子裡是一團亂,只毫無意義地說:“我保證,我只要見到他……”
“聽着。”他伸手過來,捏着我的肩膀,看着我的眼睛,嚴肅而冷苛:“你簽字,我就放他。但你不可能見他,你可以不信。自己選。”
怪只怪我沒扛住那一槍帶來的反映,昏的太是時候。以至於我現在怎麼想都覺得,李昂有可能被抓,也有可能逃了。
可說真的,我心裡覺得他被抓的概率非常高,忍不住猜想如果明天真的看到他的手指……
到那時,我該怎麼辦?
只好問他:“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不用選了?”
費子霖鬆開了我的肩,整理着袖口,平靜地說:“他會活着,不過是因爲你活着。”
“……”
隨着我的沉默,病房裡陷入了一片沉默。
要是我死了,李昂隨後被抓了,他會像我一樣覺得輕鬆,還是怪我沒想辦法留下他的命?
如果我死了,或者我置之不理,哪怕李昂只有五成的概率被抓,他也會死。
如果我簽字,那五成裡,至少多一點,費子霖放人的可能性。
可我真的一點都不想復婚,只好問費子霖:“我保證我會聽話,你要我做什麼都行?我不簽字,可以嗎?”
他蹙起眉:“不行。”
“……”
我被噎住,只好抽出了復婚協議,看着上面模模糊糊的字,全是財產分割,給了我好多錢。
我一頁一頁地翻過去,在最後一頁上寫上我的名字。全部簽完後,覺得自己像個傀儡,沒有尊嚴,沒有選擇權,誰想要就拿來用。
我甚至有點恨李昂,怎麼這麼沒用?連個女人都看不住。
簽完字後,我使勁地握着文件,說:“我要我的手機。”
費子霖果然說:“文件先拿來。”
我重複:“我要我的手機。”
費子霖乾脆站起了身,伸手握住我的手腕。他抽文件,我連忙掙開手腕上的傷口。血總算滲了出來,協議書卻先一步被抽走,沒有被污染,自然不影響它生效。
我惱火地看向費子霖:“你騙我的,根本沒抓到他,是不是?”
費子霖沒說話,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探身去按鈴。
我憤怒地對他那張死人臉冷嘲熱諷:“沒想到你也開始做這種事,說這種謊,嚇得我還真的準備跟他同歸於盡。你真無恥,你打算拿着協議做什麼?給他看告訴他……我還愛着費子霖? ”
他動作一僵,看着我,蹙着眉,說:“用你的簽名刺激他?我有多幼稚?”
我沒吭聲,而他也放了手,拎起那兩份文件,撕成了碎片。
我承認,我放心了很多,而他臉色越來越冷,最後扔掉紙屑轉身出了門。
手腕重新縫針,護士也出去後,病房終於只剩我自己。
我從袋子裡拿出佛牌,擦着上面的血,佛牌真的是李昂的,連裡面的草藥都是。我選的東西,我都認得。
我不知道爲什麼會有這麼多血,也不知道它爲什麼會落到費子霖手裡。可我很清楚,這麼貼身的東西,除非自己摘,就一定是他受傷不輕。
我很想見他,可以不說話,只要看到他活着,沒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