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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8 我從一開始就愛錯了人

348 我從一開始就愛錯了人

我反應不過來,“你騙我的吧?”

“我像?”

“不是,韓千樹。”我已經慌得不行了,“如果你是擔心我裝不住,那你完全不用擔心。我絕對不會讓他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我明白。他想什麼我也不知道,他很可能會殺了孩子,我知道,但……”他這樣的表情讓我害怕得要命,我只能不斷地哀求他,“但是她如果死了,我會瘋的。”

“這不是你的責任。”他依舊面無表情,“她太瘦了,營養不良,不是先天病,你不用太自責。”

我又看了一眼墓碑,心裡一陣刺痛,“你拿什麼證明這裡真的是我女兒?”

“你要做什麼?”

“我要打開看看。”

“徐妍。”他立刻就動了怒,怎麼看都像心虛,“你覺得這樣合適麼?”

“爲什麼不合適?我是她媽媽,我要確定這裡面是不是我的孩子!”我隱隱也覺得不合適,但我還是要這樣要求,“我又不會害她!珍珍說她胸口有一塊青色的胎記,我得看看那裡面有沒有。”

韓千樹眯起了眼睛,沒說話。

“我要打開看看,如果你不答應,我就讓繁盛辦。”我說:“我會去周旋他,但我得確定她活着……不管怎麼樣都得確定。”

“你瘋了嗎?”他終於開了口。

“暫時還沒有。”

“那你告訴我,如果找到胎記你會認了嗎?”

我沒吭聲。

“她已經埋在這裡快半年了。”他蹙着眉,極度憤怒,“人死之後要入土爲安,你現在想掘她的墓去找已經不可能存在的胎記?”

我真恨他總提起這個字,“可是她沒死啊!”

“我親眼看着她死,親手把她埋在這裡。”他咬牙道:“另外你能不能不要再這樣?當初我說不要孩子,你堅持要,要了之後你又搞出失憶。我很懷疑你是真的失憶還是假的,目的是既想保住孩子,又不想自首。你明知道當時你主動找警察,至少孩子能平安地活着。我真不想說你什麼,另外你直到懷孕都沒有戒菸戒酒。你每次懷孕都鬧着要留下,可你保得住,你能讓他們幸福麼?”

是啊,如果我沒有失憶,我一定會去找警察。我翻牆那次,其實經過了警察局,但我不知道它的職能。

他對我的所有責怪都有道理,我只剩無言以對。

“我不想帶你來,就是因爲我覺得你應該放棄了。你看現在這樣,你感覺到開心了麼?之前你還能幻想那孩子還在人世。”他依舊那麼嚴肅,因爲他的確救孩子了,卻沒有說他沒有不再愛我,“我真的受夠了你的胡鬧,受夠了幫你收拾殘局。大概我從一開始就愛錯了人。奉勸你就這樣跟他在一起吧,沒有這個孩子,他至少不會再虐待你。”

也不知道爲什麼,我突然很想證明一件事,“你會把基金會還我嗎?”

“我死之後還是你的。”

“我是說現在、立刻。”

“不會。”他說:“首先你有虐童史,你知道基金會的模式,沒幾個人願意跟你做。另外爲了收拾你的殘局,它已經失去了很多捐助夥伴,但開支一直在漲,你沒錢撐它。最後,你根本就不具備運作它的能力,如果你願意它被繁盛騙走,拿去做洗錢工具,我立刻就能撤資轉給你。”

我有無言以毒,雖然心裡明白這只是一套有理有據的漂亮說辭。因爲歸根結底,它是我的,是我的第一個丈夫給我留下的遺產,它成功也好,毀在我手裡也好,從我的角度上講,它都應該是我的。成功、失敗,都應由我揹負。

然而我想bauer先生更希望看到它是成功的,照着他的期望運營下去,並且更具規模。說穿了,他要的是它爲社會帶來的價值,如果他介意會長的職位屬於誰,他就會將它給自己的女兒lisa而不是我。

也許是因爲韓千樹以前對我一直很誠實,就算這次也是出於無奈,所以我並不懷疑他所說的有關基金會的每一句情況。而我現在不清楚自己是不是還愛着他。我覺得他變了很多,這種感情不是能描述出來,也就是它不是理性的,而是一種感性的體驗。

所以我是直到這一刻才完全地,徹底地覺得自己被拋棄了。我的生活裡從此不再有他,我在這十多年中堅信的,什麼永恆的愛情,什麼最合適的伴侶,什麼值得我付出生命的男人……

都是我一廂情願的臆想。

可能是因爲我終於相信我跟他的女兒已經死了,也可能是因爲現在我終於一無所有,感覺自己就像被推到了懸崖的邊緣,眼前是深不見底的漆黑峽谷。心裡有個聲音在不斷地告訴我,跳下去吧,可以飛,可以解脫。

這種感覺就像在我心裡剜了一個洞,它鮮血淋漓,它痛徹心扉,它空空蕩蕩,它突然讓我無所適從,沒有目標,失去了所有改變局面的動力。

我最後的掙扎其實也很無力,“你給孩子想名字了嗎?”

“沒來得及。”

兩週都沒來得及,倒也能理解,身體不好,治病都忙不過來。

“我能看看病例嗎?”

“可以。”他的神態柔軟了一些,“營養不良不是你的錯,其實你能保住她已經不容易,我知道你辛苦。只是這樣的保住沒有意義,怎樣都是死,早點流產大家都少受點罪。”

“嗯。”

他又沒說話。

我似乎很快就冷靜下來了,轉頭看了看墓碑,說:“我以後能來祭拜她麼?”

“嗯。”

“想個名字,把墓碑填滿怎麼樣?”

“就這樣吧。”他淡淡地說:“我舅舅不希望別人知道我有過孩子,但只刻你自己的名字不太好。”

我看向他。

他迴避了我的目光,“抱歉。”

“她不會跟你搶財產。”

“我知道,但這會引人調查,你也知道,警方很重視孩子。”他解釋道:“我不想被警察整天盯着問我是不是虐待孩子,媒體會亂寫。”

“哦。”

“跟他好好過吧。”他說:“忘了這個孩子,她不該來。”

“哦。”我問:“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從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已經不愛我的?”

“從她沒有呼吸的時候。”他是讓我見識到了,最寒心的冷漠就是客氣,“抱歉。你沒有錯,沒有惡意,但我沒法不怪你。”

“哦。”我說:“那我沒事了,你還有事麼?”

“沒了。”

“那你能先走麼?我跟她聊聊。”

他點了點頭,直接就朝前走去,走了兩步,我聽到他說:“別在難過了。祝你幸福。”

我沒說話,也沒有回頭,聽着他的腳步聲慢慢消失。後來聽不到聲音了,我卻能僅憑感覺就知道,他並沒有回頭。

我摸着那塊墓碑,看着那上面那個孤單的“韓”字。它還很新,沒有相片,長着剛剛發芽的綠草,墓地的四周開着色彩斑斕的小花。

我坐了下來,握着那個冰涼的奶瓶,想起韓千樹說他喜歡女兒,我還擔心過他重男輕女。想起我們幻想過很多很多關於女兒的事,他說她像我就很好。

我期待了她很多年,她和音音不一樣。如果我沒有失憶,知道我肚子裡有了這樣一個孩子,我會很開心很開心,我會想盡辦法周旋繁盛,爲此我寧可在監獄裡度過下半生,我什麼都會做,甚至不會去給音音輸血……

可我錯過了最好的機會,我沒能立刻去找韓千樹或警察,我讓她營養不良,我任由繁盛擺佈,我甚至沒能聽到她出生時的哭聲,沒有看到她哪怕一眼,無法根據這些來判斷她是否健康。

就連她的死,我都是現在才知道。

我想着韓千樹的那些話。

我不該生她麼?

我已經不知道從道理上我生她是不是應該,因爲我已經見了太多沒有道理的事。

就如同我跟韓千樹承受着同樣的痛苦,但他可以在我讓他帶我走時,拒絕我,然後讓我回到那個憑他的腦子,一定會清楚凶多吉少的人身邊。他也可以對我說他恨我,然後一走了之,繼續選擇新的生活。

我卻不能。

我相信他是真心想要祝福我幸福,這是因爲他還有能力幸福。

我卻沒有,我懷她就是錯,所以他在唯一的一次見面時,唯一的一個機會面前把我趕回去,他沒有絲毫不安和後悔。

我哥哥說的最對了,我從來都不知道“將就”是個怎樣的概念,這樣的我,活在這個一定要懂得妥協和將就的世界上原本就是一場酷刑。我太理想化了,以至於我對下半生已經無法展開任何想象力。

我已經完了。

因爲我到現在依然不打算去將就。

我也知道,很快就會有一個推手把我從懸崖邊推下去——

卻沒想到它會這麼快。

我跑到停車點時,韓千樹就站在我的車旁邊,我正要去拉門,手臂就被他扯住了,“坐我的車。”

“我跟你不是一條路。”

“我也接到電話了。”他說:“你用的是他的手機,他們怕你出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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