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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0 我有病

350 我有病

“旅行ok,但埃及不行。”他說:“去那邊咱倆就是個活靶子。而且我想帶音音一起。”

“那能去哪?”

“發達國家隨便去。”

“好。”

“那什麼時候?我安排一下。”

“越快越好。”

他想了想,說:“那你先睡一覺,醒了就動身,不過你先告訴我你想去哪?”

“斯德哥爾摩。”

“好。”他笑着問:“還有別的要求麼?”

“我想開飛機。”

“這……”

“開你送給我那架灣流。”我儘量讓自己笑得開心些,“雖然心情不好,但我一飛就會集中注意力。而且我好喜歡它。”

“好。”他說:“但你做副駕駛怎麼樣?”

“不要,我要當駕駛員。”

“妍妍,”他正色起來,“你知道你現在給我的感覺是什麼樣嗎?”

“在發瘋嗎?”

“倒不是。”他目光閃爍,“我以爲你會衝我發脾氣,大喊大叫,可你沒有。你現在對我的態度叫我很擔心,是我不好,但你想自殺嗎?”

“沒有啊。”

“你還是副駕駛比較好。”他的表情的確有些慌亂,“我會比較安心。”

“你當機長我就給你當副駕駛。”

他瞪我一眼,“我又不會開飛機。”

“那你當副駕駛,我當機長。”我說:“別的人就不要帶了,死也只死咱們兩個,如何?”

他愣住,“妍妍……”

“嗯?”

“你哥哥他真的還好嗎?”

“他很好。他還叫我順着你,哄着你,他說你肯定很想見他,你是不是啊?”

他點頭,“但我覺得你不會願意讓我見他。我沒有失過手,我很佩服他。是真心的。”

“所以他很好。你看他還有閒心瞭解你。”

他笑着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有點苦,“現在我真的很後悔接那個單子,真的。妍妍,當時我覺得你是工具,他是目標,早知道兜兜轉轉終究會成爲一家人,他又這麼有能力,我即使不能吸納,也絕不會殺。”

“現在說這些都沒意義了。”

他沒吭聲。

“所以我能飛嗎?”

“副駕駛可以。”

“其實副駕駛的事情也很多,操作也很複雜,我也可以殺了駕駛員控制飛機。”

“機長有槍,你沒有。而且機長是男人,手上也有功夫。這樣我心裡會覺得安全點,我不能把飛機交給你,妍妍,雖然我看不出你說的這些是真是假,但我真怕你會亂來。”

“好吧。”

他靠過來,摟住了我,說:“等你心情穩定點,我給你換架性能更好的飛機,讓你飛個夠。”

“好啊。”我一點都不期望那種機會。

然後我睡了。

毫不意外地夢到了我哥哥。

我夢到他駕駛着那架尾翼上畫着黃色小鳥圖案的飛機,降落在我面前。

我夢到我的身旁站着viola,lris被她挽在手裡。

我夢到他從機艙裡出來,摘了那個帥呆了的飛行員眼鏡,他沒有傷,也沒有病,他的手還在,依舊身姿挺拔,風流倜儻。

我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與現實完全相反的美夢,也習慣了醒來後的悵然若失。

毫無疑問,現在我家絕對變成了一團亂。我在這種時候跑掉,我父母一定非常生氣,也必然非常傷心。

可我已經魔怔,鑽進這個死角,滿腦子只剩一件事。

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我也開始懷疑我是否已經得了病,一種因爲極度崩潰而引發的偏執病。

繁盛依舊如每天一樣,後半夜回來。見我還沒睡,便說:“明天早上出發,好麼?”

“好。”

“音音得上課。”

“我不想帶他。”

他笑了一下,說:“他今天一直派人聯絡我,說你家有重要的事找你。你確定你哥哥沒事嗎?”

“你管他爲什麼打給我。”我說:“我跟他已經結束了,我正在猶豫要不要拿這把刀殺他。”

他點了點頭,“那就好。但你真的不要跟家裡人聯絡麼?”

“不要。”

“你哥哥的身體畢竟那樣,你真的……”

“繁盛。”我真的希望他不要再問下去了,“我已經快崩潰了,我要旅遊,我要散心,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他瞅瞅我,不情不願地點頭,“明白。”

“我現在很怕想他的病的事,別提這件事。算你行行好。”

“好。”

“另外我要當機長。”

“副駕駛啦。”他無奈地笑,“我腦袋可清楚着呢。你如果想玩點刺激的我能答應你蹦極衝浪玩滑翔機,但飛這架噴氣式不行,這是兩個性質。”

“好吧。”

“真的放棄。”他狐疑着說:“說答應。”

“答應。”

“說承諾。”

“承諾。”

“嗯。”

“什麼時候走?”

“後天好麼?我得準備一下,制定行程。”

“明天。”我不知道我哥哥去世這件事,韓千樹會不會幫忙瞞着,但就他對我的態度而言,我不覺得他會。而且繁盛即使知道我哥哥去世,也不會把我們家人怎樣。

他病成那樣,本來就沒多少日子,這是繁盛也知道的事。

他想了想,點頭,“那就到斯德哥爾摩再定行程吧,你想在那邊玩什麼?”

“聽說那邊精神病治得好。”

“我還沒……”

“我是說我。”我道:“繁盛,也許該看醫生的不僅是你,可能我有更嚴重的病。”

他望着我,表情有些難過。

“在國內,法警執行過槍決之後,都必須要進行心理疏導。即使是醫生,在病人死亡後,心情也十分抑鬱。而我殺過那麼多人,又見到這麼多可怕的事。可能我早就得病了。”我說:“所以先去斯德哥爾摩吧,他們說那裡有最好的心理醫生,在我瘋掉之前。”

斯德哥爾摩在瑞典,跟柏林離得很近。去的時候我在副駕駛,機長四十多歲,十分嚴肅,而且十分魁梧。虎口處的老繭雖然不能直接證明他是個用槍高手,但至少能證明他是個常摸槍的人。

我這個副駕駛做的並不輕鬆,事實上副駕駛的工作比駕駛員要雜,只是我那幾年心力很好,腦子也更有條理些。最重要的是每次跟韓千樹一起飛時,他都會在空閒時把我的工作也做了。

而這位不會。

這架飛機到現在依舊是頂尖性能,維護得也非常好。我摸到它的那一刻,就進入了狀態,就像一個辭職多年的員工,再回到原來的公司中,依然能閉着眼睛就找到熟悉的路那樣,已經刻進了骨頭裡。

巡航時,機長終於跟我說了一句題外話,依然繃着臉,“你有多少年的飛行經驗?”

“十多年了。”

“那爲什麼你只有普通機師的資格?”

“我沒有考。”

“你可以試試。”他說:“你非常專業。”

“謝謝。”雖然他是個冷臉,但這是很正常的。技術性的工作需要冷靜,被情緒控制的人無法掌控別人的性命,韓千樹也是這樣。我又想起第一次跟他一起飛民航,他訓斥我的樣子。

我真的不是個冷靜的人。以前我總說繁盛是個不善於管理情緒的人,然則事實並未如此:他能確定自己有心理疾病;他能在跟我衝突不斷的情況下堅持不懈地算計我;他甚至能在我毀了他妹妹全部遺物,並且殺了他祖父祖母的同時,保留證據,進行下一步計劃。

他比我冷靜多了。

至始至終,無法管理情緒的其實只有我,需要穩定環境的其實只有我。害怕被欺騙,害怕被利用,害怕被折磨,甚至怕輸,怕死,不甘心,貪心,什麼都想要的……都只有我。

我一邊看着數據,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機長簡單地交流,一邊想着我哥哥的那些話。他想用對家人的責任拴住我,想告訴我,我必須活着,然後做很多事。他給我提了很多美好的可能性,說我的女兒也許還活着,說我可以試試拿那份證據翻盤。

我覺得他說得對,就像一個有毒癮的人在聽正常人不斷鼓勵他,告訴他沒有毒品的生活有多美好。然而我只能聽着,身體卻不停地違背它。

我看着機長去了洗手間,知道這是個絕好的機會。如果我已經不想活下去,我現在就能關上門,然後坐到駕駛座上,控制飛機。我只要改變一下航路,就能讓它墜毀。

這樣一切都結束了,繁盛就在外面。

然而我竟不停猶豫,我想聽聽世界頂尖的醫生怎麼說。我想找個局外人,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他,問他我要怎麼辦。

後來我們下了飛機。

斯德哥爾摩非常美,被譽爲北方威尼斯,卻比威尼斯更乾淨。

降落之後,機長先下去,我坐在座椅上發呆,看着機窗外的人和車。有lh的飛機在附近降落了,我看到乘客們下去,看到機長下來,他的身材很高大,髮色很深,但看感覺就不像亞洲人。他領着他的機組,他們一路都在回頭看過來,我知道他們就像我一樣喜歡這架飛機。它於我們這個行業的人來說,就像籃球運動員眼中巨星簽名的籃球,像美食家眼中的米其林三星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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