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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十里不如你】18

【春風十里不如你】18

阿盛看着她,漸漸得明白了一些,“媽媽,你要走了嗎?”

“別怕,”她抱着他,笑着說:“每個人最終都會走的。”

他似乎明白了什麼,又似乎只是懵懂,沒有吭聲。

“媽媽說的你都記住了嗎?”

“記住了。”他乖巧得複述,“如果有人欺負我和妹妹,我就說,我媽媽有我們家裡的秘密,誰敢欺負我們,我就交給警察叔叔。可是媽媽,是什麼秘密呀?爸爸是壞人嗎?”

“爸爸不是壞人,可是爺爺是壞人,二叔和三叔也是壞人。除了爸爸,家裡都是壞人,你不能相信他們任何人,只聽爸爸的話,知道麼?可是他們很厲害,你不能說出來,要對他們笑。”

“比大魔王還厲害嗎?”

“和大魔王一樣厲害,可是超級英雄還沒有來。”她知道他聰明,也懂事得讓人心酸,“所以在阿盛長大之前,要盡力得保護自己,保護妹妹,好嗎?”

“好。”

“媽媽不告訴你那個秘密是什麼,只要你記得,你不能輕易說,要有危險的時候才說。說了就不能反口,不能說你其實不知道。好嗎?”

“好。”他雖然不懂,但他牢牢得記住了,又問了一遍,“爸爸是壞人嗎?”

“爸爸不是,可是爸爸他……”他在恨她,有多愛她,就有多恨她。她不知道他會不會善待兩個孩子,她擔心他不會,畢竟他連要殺阿景的話都說了。那是他整天捧在手裡疼的女兒。

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沒有多少時間了。

她一生都在保護別人,到頭來保不了自己的孩子,也保不了自己。

臨行前,有同行業的親人來送她,說:“如果有危險,就把他送回去,你回來,我們去跟那邊接洽。”

她搖了搖頭,笑着說:“沒事的。”

飛機緩緩爬升,機窗外藍天白雲,清透潔淨。

阿盛靠在她懷裡,咕噥,“媽媽……”

“嗯?”

“是不是等我回去,你就回浙江了?”

“不會,”她摟着他的頭,撫着他的臉,柔聲說:“不會,媽媽有你和阿景,媽媽跟你們在一起。”

他看着她,圓圓的眼睛亮亮的,說:“如果爸爸對你不好了,你就回浙江,他們對你挺好的。我不是小孩子了,自己可以的,也能照顧好阿景。”

她抱緊了他,閉上了眼睛,眼淚說來就來了,真是太沒有自制力。她說:“阿盛,媽媽對不起你們……媽媽不是個好人,沒本事,對不起你們……”

他也哭了,雖然他什麼都不懂,但他不安、害怕、傷心又難過。

兩週的最後一天,顧如念領着繁盛回到了這間宅子。

繁錦不在,她照例帶着孩子們去家宴。

席間,二妹說:“下週是聖誕節,酈小姐要來咱們家。”她看着顧如念,笑容很深,“酈小姐是大哥最近常見的一位小姐,今年二十五歲,家境和我們家很般配,人也長得美極了,爸爸很欣賞她,我們也都喜歡她。”

她沒說話。

“大哥今天就是去陪她午餐了,還有阿景,三個人一起去的,她們相處得很好,只是阿盛還沒見過。”

下午,顧如念去哄阿盛睡午覺,他不躺下,摟着她的脖子,小臉貼在她臉上,甜甜地說:“媽咪。”每次他想撒嬌,他都這麼叫。

“嗯?”

“爸爸和別人約會去了。”

“不是約會,只是一起吃晚餐。”

他皺起眉,道:“我不喜歡她。”

“你還沒見到她呢,他們都說她很好,阿景也喜歡她。”

“我不喜歡。”他頑皮得蹭她的臉,討好道:“我只有一個媽媽。”

她摟過他,撓他的癢癢,問:“你以爲你有幾個媽媽呀?”

他趴在牀上,咯咯直笑,握着她的手,親她的手指。她還撓他,他就輕輕地啃一啃。

最後阿盛終於睡了,回來之後他就很不安,睡着之後依然握着她的手。

她一直等到他睡熟了,才抽出了痠麻的手臂。把他的小狐狸布偶放到枕邊,拉好被子,轉身朝門口走去。

一開門,突然看到了繁錦。

他靠在牆邊,指尖夾着一隻快要燃盡的香菸。他看了她一眼,道:“跟我來。”

穿過幽深的長廊,到了門口,上了車,到了後園。

他開了那扇小門,走在她前面,裡面一片灰暗,血的氣味撲面而來,牆壁上掛滿刀槍,閃着嗜血的啞光。

她知道,要維持這間宅子的安全,需要很多槍支彈藥,當然,有時也會秘密處理一些不方便帶出去的人。

她一直都知道這裡有這樣一個地下監獄,也知道自己接下來會見到誰。

一直走了很久。

轉了幾次彎,終於到了這裡。

他命令,“把門打開,都出去。”

僅存的幾個隨扈打開了那扇門,然後通通撤走。

裡面的人血肉模糊,被鐵鏈拴着,繩子綁着,腳已經被砍了,看身上血漬的覆蓋面,應該也廢了。雖然他的眼睛被挖了一隻,臉也已經血肉模糊,但他化成灰她都認識。

繁錦深吸了一口氣,說:“留他到現在,是想等你想通。我想着你一定有什麼隱情,想你跟他對峙。雖然你一直不說,我還是想再給彼此一個機會。”

她沒說話,看着鐵鏈裡的人因爲他們的說話聲而驚醒,微微地動了動眼皮。

繁錦轉頭看向她,“我想不通。如念,你今天當着他的面,跟我說一句實話。什麼答案我都受得了。”

她亦看着他,依舊沉默。

“你到底是因爲什麼纔跟他?”

果然是這句。

她不知道怎麼回答。不捨得說得重了讓他更難過,又沒法把話說出口。

他們已經在一起許多年了,她比誰都要了解他。如果他知道整件事背後藏着這麼多事,很可能又帶她走了。

然而不能,他們有不了平靜。各自身後所代表的利益團隊都不會讓他們平靜。

繁錦等了很久,顧如念始終沒有開口。

他終於漸漸地絕望了,臉上現了沉沉的悲傷,“你真的不愛我了?”

她想點頭,卻沒捨得,鬼使神差地搖了搖頭。

繁錦立刻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轉身疾步走向牆邊,拿起了掛在上面的步槍,裝好子彈,拉動槍栓,又走了回來。

他把槍遞過來,面容平靜,“那就殺了他。”

她不是不能殺,只是不能以此明志。

他拉過了她的手,咬牙道:“殺了他,這件事我不會再提,還像從前一樣對你。”

她望着他,許久,終於開了口,“我有話對他說。”

他握着槍的手指在縮緊。

她拿過了槍,低着頭,說:“你先回避,我跟他說完,就殺了他。”

雖然不願意,但見她執拗,他只好鬆了手。

他又輸了,輸到他已經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已經變了心。

他難受極了,他爲了她,已經做到了這一步。

已經沒什麼可以再犧牲。

他轉了身,腳步聲越來越遠。

顧如唸到附近找了一桶冷水,大概是行刑用的。很冰,冷到了骨子裡。

她兜頭澆在了他身上,他醒了過來,眯着殘存的一隻眼睛,看清是她,和她手中的槍,蠕動着嘴脣,沒有發出聲音。

她蹲在他身旁,問:“另外的副本在哪裡?”

他已經被非人地折磨了長達兩年,腦子也慢了許多。她問了第四遍,他才反應過來,顫抖着嘴脣,發出了幾個音節。

她聽不清,靠了過去,聽到他嘶啞的聲音,“在警局。”

她愣住了。

“絕密、檔案……”他斷斷續續地發音,“在……警局。”

她花了好多時間,終於回過了神,愕然看着他,“你是警察。”

他彎起了嘴角,喘息着,半死不活得說:“跟你……一樣。”

“那你爲什麼那麼做?”

“上面說……你沒用了,要我、除掉你。”他閉了閉眼,緩了很久,這句說的清晰又完整,“我想你會認了,沒想到你會回來送死……”

她看着他,難以置信。

現在她明白了,他不是沒有留後手,只是這個後手,是繁錦絕對查不到的。

他是有立場也有能力放他們一馬的,但他選擇了落井下石。

什麼正義?什麼保衛?

去他媽的!通通都是騙子!

她不知道該欣慰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還是可笑自己居然換了個這種結局。

“你對他們交代了嗎?”

“沒。”交代了,家人就得死。

“那就好。”

她放下手裡的槍,轉身出去,在牆上找了半天,找到了一把斧頭。又在拿水的地方拿了汽油和火柴。

她拎着東西回來,整個過程中沒有絲毫猶豫。

她把汽油澆到了他身上,刺鼻的味道穿透了鼻尖,他皮開肉綻的臉在抽緊,渾身顫抖。

他張着口。她知道他想說什麼。現在繁家還沒有殺他,自然沒有放出他已死的消息。等繁家殺了他,而他只要不交代自己的身份,繁家因爲這種事殺他,必然會根據他的身份給他做個有規模的葬禮。這樣警局就會知道他死了,他們會繼續安排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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