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那些聲音之後,空氣變得冷冽和寂寞。
殺死珠善的人是金珠恩,除了她一個年輕女孩沒有誰還可以這樣接近金珠善,謎題解開了,我長吁一口氣,替周先生和我一直以來的堅持感到安慰。所以也就是說,徐明哲從聽到仇範講述這段過往的時候,就已經知道,珠善的死和周先生沒有半點關係。只不過後來一直不能斷定那個保姆究竟是不是金珠恩,所以才一直調查下去的吧。
而伴隨真相而來的另一些疑問,包括:金珠恩是如何殺死珠善和爲什麼要殺死珠善。讓我更加困惑,徐明哲給出的答案也模棱兩可,他沒有確信金珠恩和林付清是真的詐騙犯。我們都相信曹先生的話,相信那些在獄中飄散的流言。我們即使相信這些流言,也不會相信那個外表精緻、被兩個男人愛得死去活來的女人真的會一言不合殺死自己的弟弟。這是違背倫理道德的。我們寧願去相信她不是金家的血脈,因爲要獨佔這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財產。
我想起,那個女人在一個晚上獨自來到我的家裡,面對求愛不得苦不堪言的我說一句殘忍的話:“讓周先生回到我身邊吧,我很愛他。”她說的情真意切,四目含情,連生性冷漠的貓都喜歡親近她,在她腳邊團成一對毛靴。她走的時候,還將腳輕輕地從貓的懷裡抽出來,小心翼翼地。我想到這裡,發現了她的善良。我知道,我又在說服自己去接受不能相信的事實。這讓我感到痛苦。人就是矛盾的,恨的時候恨得牙癢癢,一旦知道別人自食其果又可憐她,替她惋惜,甚至要替她求情。
周先生自然是比我要了解她的。他曾騙我,是因爲爲了分得金氏集團的股份才試圖去殺珠善,實際上是因爲愛她,因爲愛和忠誠而不得不做。我理解,就像爲了周先生,我什麼都願意放棄一樣。這是愛情的力量,能衝破人的極限,摧毀從前的觀念和道德約束。所幸,周先生是理智的,他沒有下去手,卻還在八年後的今天處心積慮地背起這個黑鍋。那他的前半生不就是虛度的嗎?
但是,爲什麼徐明哲遲遲不告訴我這個真相呢?爲什麼不向我詳細解釋這件兇案的始末。而我一直對周先生抱着懷疑的態度。不僅懷疑珠善的死,也懷疑仇範的死都和周先生有關係。
是的,徐明哲的確對我說過珠善的死與周先生無關。那時候,我一直堅持己見,卻被他突然的妥協嚇住了,反而又生出疑惑的想法。後來,仇範死去的時候,他開始對周先生怒目相視,他一口咬定兇手就是周先生,逼着我一齊相信他的話。由於
之前因爲珠善的死對周先生的不信任導致我對周先生的防備越來越深。這樣做正好達到了徐明哲的目的,他希望我警惕起來,要小心身邊親近的人,那人就是我深愛的周先生。
周先生面對我的質疑,風平浪靜。甚至是溫柔耐心地聽我說完,就像聽一個鬧脾氣的小孩子在無理取鬧。
聽完後,他平靜地說:“是,那不是普通的能讓人染癮的東西。”還是事不關己的派頭。
我很多次重複去問這個問題。沒有一次聽見他的悔過。接着我便不再問了。
再次和黃探員見面的時候,是在一個我想通之後的晚上。我約他出來,還是在上次的咖啡館。
“黃先生,我想跟你談談迷幻劑的事情。”
“我有興趣,說來聽聽。”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說。
“上次你給我講過的,我的幻覺的來源,是因爲被下了迷幻劑。可是我發現是我自己平時吃的對抗抑鬱症的藥,氟西汀的副作用。”
“氟西汀?”他疑惑地擡起眉毛。
“是的,俗稱‘百憂解’。”
“嗯,聽過。副作用這麼強烈怎麼可以上架賣呢?”
“實不相瞞,後來我和徐明哲見面的時候,說過這藥,他也不相信。所以我也就懷疑起來了。”
“啊······對的,要用心去觀察,而不是相信別人說的事實。”
“所以,我今天過來是希望您能幫助我,繼續調查徐明哲拜託您調查的事情。”
“你可知我現在的僱主是徐明哲,不是曹業林?”他問。
“是徐明哲,我早知道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不是曹先生。”
“離歌,徐明哲說的是對的,你是個聰明的女人。你放心吧,徐明哲交付我的案子,我是不會袖手旁觀的。”
“您還記得十多年前的‘認親案’嗎?”
“怎麼會不記得。不過你怎麼會知道?”
“您的事蹟人人傳誦,沒有什麼是打聽不來的。他們都傳誦着您義憤填膺,不畏強權的豐功偉績。可是他們不知道您在上級領導門外聽到的秘密。”我問他,“是什麼?能告訴我嗎?”
“離歌小姐,你還真會盤算。好吧,我告訴你。”他點燃一支菸,繼續說,“我聽到上級在電話裡和行賄人講明交易時間和地點。我跟在他後面,發現他們在郊外的一件破房子裡。對方來的是一位管家模樣的人和一個小孩子。我吃了一驚,那筆錢還真是不少,厚厚打打將近百萬。於是
義憤填膺,回到警署當着他的面責問這件事情。誰知道他以那林氏母女的性命相要挾,我不得不離開這裡。”
“小孩子?”我吃驚地問。
“是的。看起來是對方爲了掩人耳目製造出來的。可是後來,我再調查這個小孩子的時候,竟然發現他就是金家的小少爺,那個時候,他大概只有8歲。”
“你是說金珠善?”我跟着也大吃一驚。
“於是我想大概是金老先生不願意此事再追查下去,壞了他的名聲纔出此下策。但是並不是這樣的,金老先生爲人善良,如果真是他的骨肉一定會相認的。所以我下的結論是,那個買通二流子做假檢測報告的是金珠善,賄賂警署的也是金珠善。可能是受人唆使,也有可能是他個人的想法。”
“一個只有八歲的小男孩,他這樣做的目的呢?我不敢相信。”
“八歲的孩子,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情呢?我開始也是這樣想的,後來,我打消了這個樂觀的念頭。人之初,性本惡。這句話也是有哲理在其中的。如果小孩子一開始就被教育爲爭奪家業,恩將仇報的話,他就會成長爲這樣的孩子。畢竟,在他成長的這些年裡,從沒有人和他爭奪過,也沒有人爲他糾正過。直到有一天,素未謀面的一位姐姐,登門而入。”
“依據何在呢?你怎麼知道這都是金珠善的意思?”
“他的母親是因爲他死的。”黃探員繼續說,“他母親又懷孕的時候,他就逼自己的母親墮胎。他母親愛子心切,忍痛答應了。誰知,當金老先生知道這件事之後,將金珠善打罵一頓,甚至關起來不給飯吃。”
“‘我給你的還不夠嗎?我缺你吃缺你穿了嗎?孩子,你太自私。我怎麼能讓你一個人享用我的祖輩數百年積累下來的財富呢?’金老先生對珠善如是說。”
“後來,他的母親在那次爭吵之後,失神從樓梯上滾下來,子宮大出血,死在了急救臺上。我想,後來金珠恩的出現,一定觸動了金老先生的傷痛。覺得不能趕盡殺絕,又覺得那女孩清秀可愛,乖巧懂事,就收留她作爲養女留在了金家。”
我說:“故事很精彩。不過您知道金珠善的死嗎?”
“我當然知道,他的死很蹊蹺。”
“我也知道蹊蹺,畢竟這麼多年,金家消耗財力人力都沒有找到那個肇事司機。”
“什麼?肇事司機?”
“是啊。”
“他不是死於交通意外,而是被謀殺的。”他一語驚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