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流雲從山上下來,提了許多青菜水果,走進木屋裡,卻沒有人。只是小客堂的八仙桌上,用紅色的布蓋着。
他好奇掀起來,是三個牌位。青竹越子良,夫婿信王趙祉,父梁山。
他由衷的心疼,心疼一個女子從萬千寵愛的男人堆裡,喪失了全部,而且,全部與他有關。
“你在幹什麼?!”她和雲寶提了些食物回來,雲寶手裡提了一籃子雞蛋。
“我……來送些……”
“放下吧。”
他還沒說完,她就打斷他,然後重新將桌子蓋好。她敬香的香爐,是茶杯裡放了沙子立了三柱香。雖然簡陋,可是真心天地可鑑。
“我最近想讓我侄兒木流楠接替我的職業,以後,我就安心聽你差遣。”
“我不同意,在我沒有通知你之前,你的鑰匙我是不會給你的!我暫且留你幾日男兒身!”
“這話是何意?”雲寶聽着有些迷糊,什麼男兒身?他本就是個男人啊!
“不要問。”她冰冷的拒絕兩個男人的任何申請和提問。
雲寶從來不知道,她在仙藥谷和他私定下的承諾:
“你我的恩怨你我單獨了斷。你將你的下屬都送回汴梁,我在這裡等你來。然後你隨我去雲南,我將他們兄妹送回聖木嶺,將族長傳於他人,我甘願自宮,終身爲奴追隨你,天涯海角。我將我的信物交給你,直到你滿意後再還我。你可願意?”
那時的樑雨香接下了他的信物,也從那時起,她揚言一輩子不得讓他安生。自宮?多麼可笑的舉措,那是宮裡太監纔會有的。這足以證明他的真心誠意。
“多謝信王妃……”
“我突然有個想法。”她轉過頭來,陰森的笑了一下。
“信王妃儘管說。”
“我要學你的醫術。往後,我若是變成了明鑰那般,也得別人尊稱我一聲前輩。”
木流雲猶豫一下,他的醫術,只有族長才能學。雖然族裡的人大都會一點藥理,可許多藥的配方都只有族長才知道。可他只是閉眼又睜開隨口就答:“好。”
“你等等!”雲寶覺得他回答的太草率了,於是將他拉出屋外,走向河邊的草篷。
“你別以爲你的名字有我的姓我就不敢打你,你知道一個女人頂着一頭白髮看着多可憐嗎?你知道你那些毒蟲毒草會害死人嗎?你……”
“我知道,藝不壓身,若是以後,你我都不在,她獨自一人,總歸要靠自己的。你敢保證你一輩子寸步不離她左右?”
雲寶啞然。他的方式好像也不對,木流雲的方式雖然不好,可是比較靠譜。
“她既然是我害的,我就得負責。”
雲寶不知道他說的負責是什麼意思,於是驚訝的看着他。
“你想霸佔……”
“你想多了,我想讓她一個人任何時候都能活的好好的。葉落總是要歸根的,她終究要回到信王府的。”
雲寶長舒一口氣,然後信誓旦旦:“我量你也不敢!”
這裡的四季並沒有北方的那麼明顯。即便立秋之後,風也是溫熱如夏。
她漸漸
隆起的肚子開始動的越來越頻繁。
夜裡,看似安靜的水面泛起陣陣漣漪。她靠在窗前看着明亮的月色倒映在湖水上,那泛起的漣漪打亂了圓形的月光。
“雲寶!”她衝進雲寶房間,雲寶睜開朦朧的雙眼。
“怎麼了?你難受嗎?”他看着她凝重的臉色問。
“河裡有人游過來了。”
“什麼?!”雲寶一個翻身,他看着窗外那月色襯映着一條條波瀾,井然有序。
“我去放紅色孔明燈!”
雲寶很快的將燈送上天,守在祠堂的春水立刻叫醒她的公子。
“快走!”雲寶拉着她往山口上,來回幾道彎,她已經累的走不動了。正好這時,木流雲率領的兵馬從山上下來。
“怎麼了?”
“河裡有人,一排。”雲寶攙扶着讓她坐下,木流雲讓春水帶人下去。
“叔叔,我呢?”
“你也下去,跟着春水姑姑學學。”
“是。”
她坐在石頭邊上,扛個肚子實在是累,想起母親也不知她那時是如何過來的?
當河裡的人泳上來的時候,河邊已經佔滿了人。火把一個接一個點亮的時候,泳上來的人都懵了。竟然都是穿着盔甲的守城士兵。
“和我三爺爺串通的吧?”
“木流雲,你交出鑰匙!”遠處慢慢飄過來一艘獨木舟。
“三爺爺,我叔叔沒在!”這孩子真是實誠。
“楠兒,你告訴族裡的人,拿到錢之後,我每人給一份安置費,想去哪去哪兒。”
“春水姑姑,怎麼辦?”
“老辦法,族長不允許我們傷人,就往湖面上倒點油,放把火趕走算了。”
於是木流楠帶着大家往水裡倒油。一把火點過去,整個湖面瞬間點亮。
於是剛剛駛過來的小舟立刻往回跑。春水也知道,總這樣不是辦法。她的族長不在的這五年,她就是這麼過來的。
“你要是沒事,我們就往回走吧,我看見那邊亮了一片天,估計着是用火攻了。”雲寶扶她起來,看來住在山下還真不是個辦法。
金雞破曉時,睡夢中的常紫被人包圍了。躲躲藏藏數月,終於被擒。而來抓他的人正是魏程。
“我等奉皇上之命請信王妃走一趟。”魏程以爲那就是他的香兒妹妹。
“魏將軍,好久不見。”
曾幾何時,他們在某種場面對視而過。只是如今各自易主,魏程看到轉過頭來的常紫,有些驚愕。
“不是香兒?你是秦忠的人?”魏程忽然想起,於是猜出一定是中了聲東擊西的計謀。
“香兒妹妹去哪了?”
“這不能告訴你,再說,我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那你冒充信王妃住在這裡,是爲了引誘皇上的眼線?”
“這我就不得而知了。總之我們家堂主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我不問原因。”常紫終於鬆了一口氣,這麼大熱天的,終於可以褪去她捂的嚴實的臉了。
“那你跟我走一遭吧。”
“那不行,國有國法,皇上讓你抓
的是信王妃,我並不是信王妃。你若是抓了我,你有何道理可講?”
這就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原本魏程是個兵,可是碰上了個不講理的,他也沒辦法。
從常紫的住所走出去,撤了兵馬,他獨自一人沿着煙雨長廊往前走。
剛剛立秋的秋雨彷彿來的太突然,一瞬間打溼了人們的心思,一下子就沉澱了。
“小姐,聽說我們的明陽書院裡來了個年輕的講學先生。聽說還是從北方的書院來的呢。”
“我也聽說了,正想去看看呢。”
魏程一眼就看出女扮男裝的小姐和丫頭,興顛顛的往前面的明陽書院跑去。
“叫什麼名字呀?”
“大家都叫他樑公子啊,也有人叫他樑先生的。聽說父親原來是個侯爵呢。”
於是魏程突然之間腳上像灌了鉛,寸步難行。
“樑先生?樑候?難不成是他……”
突然之間反應過來之後他跑上去扒了兩個小女子的肩膀,問到:你們說的樑先生叫什麼名字?
“我們哪知道,你這人有病吧。”
你是魏程發了瘋的往明陽書院跑去,那是一所私人書院,但是明揚三縣五郡。當然,那是一般的孩子,讀不起的學。
魏程跑着穿過長廊,大步踏在青石板的路上,他每跑過一步地上就揚起了水珠。
只是還未到書院,他就降下了速度。眼前還是那個翩翩少年,攙扶了母親從書院走出來。
樑雨望擡頭的瞬間,四目相對。這眼神一別就是四年之餘。
“兄弟……”魏程一個身高八尺的男兒,在叫了兄弟之後,熱淚盈眶。
“魏將軍?”季娘以爲自己老眼昏花了。
“伯母,我是魏程。”
而樑雨望那千里之外相遇溫暖的眼睛裡,異樣的安詳。經歷過生離死別,這種相遇,不過是一次運氣罷了。
走進魏程的家,院子裡的青菜和家禽隨意的栽種,兩個玩耍的孩童引起了樑雨望的注意。
“靈兒,家裡來貴客了!”魏程大喊一聲,莫靈兒端了篩子從房裡出來。青牆碧瓦的屋檐下,莫靈兒微微隆起的小腹,從房檐下走過來。
她看見幾年前她曾期盼的樑公子,如今依舊文質彬彬,青衣素袍。似乎歲月將他擱置了。
“樑公子?”莫立從門外進來,只是一個背影而已,他就脫口而出。
樑雨望聞聲轉頭,只是一個標誌性的微笑,足以讓他們涕零感念。
“好久不見,你們都還不錯。”他掃視了一週,這生活,簡單樸實,無拘無束。
“孩子們,過來。”於是莫立拉着兩個孩子跪在他面前,感謝救命之恩。
他放開母親,低頭扶起兩個孩子。那眉眼之間,和莫靈兒如出一轍。
秀秀忙碌的將飯菜做好。三個男人坐在一起,沒人提起當年的事,心裡想的,卻都是當年的事。
莫立滿上了酒,說道:“江南特有的竹葉青,不知道樑公子嘗過沒有?”
他只是點點頭,然後安靜的說道:“我將來是要入佛門的,提前就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