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幾天, 雲初大部分時間都在水雲間內渡過,雖然仍舊隸屬於皇宮一隅,但這裡被宸兮下令任何人都不準擅自靠近, 所以雲初偷得浮生半日閒, 每天一早到這裡, 然後在湖畔垂釣, 或者在鞦韆上晃盪一會, 亦或者泡上一壺好茶,翻幾本書看。無人打擾,悠閒自在。
“雲初, 雲初你在嗎?”屋外傳來孟鬱兒的呼喚聲,雲初應了一聲, 放下手中的書趕緊迎了出去。
“鬱兒, 你怎麼來了?”牽着她的手將她拉入屋內。
孟鬱兒並不入座, 而是稀奇的環顧四周:“早就聽說皇上爲你蓋了一座世外桃源般的院子,今日一看果真名不虛傳啊, 哇,那麼多的向陽花?簡直美呆了。”
看着鬱兒一會兒俯身聞聞花香,一會兒擺弄擺弄鞦韆,雲初忍俊不禁:“你如果喜歡這裡,以後經常來小住幾日吧。”
“真的可以嗎?皇上知道會不會把我咔嚓掉?”她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我這次可是趁皇上去狩獵纔敢偷偷過來的, 他可是明文規定, 不準任何人擅闖水雲間的。”
雲初笑着點了點她的鼻子:“那我就告訴他, 你是我請來的貴客, 這樣你就不會被咔嚓了。呵呵,午膳用過了嗎?我剛做了些點心, 要不要嚐嚐?”
“要!我正好餓着呢。”孟鬱兒笑的十分歡樂,有些孩子氣。
兩個人坐在院子裡的竹椅上,邊聊邊吃,順便欣賞眼前碧波粼粼的湖景。雲初發現今天的孟鬱兒似乎心情特別好,吃着點心還時不時的傻笑,眼底眉梢盡是甜蜜。
雲初取過她手中的點心放入自己口內:“鬱兒,你今天似乎很不尋常哦。趕快從實招來,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鬱兒微微臉紅,神秘兮兮的問:“呃?我有那麼明顯嗎?”說罷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雲初笑着重重的點了點頭,雙手托腮的打量着她:“能讓你笑的如此甜蜜,莫非你和師兄……??”
鬱兒彷彿被看透了心事,又喜又窘的望着雲初:“嗯。昨日,昨日他牽我的手了。”
“真的??”雲初吃着點心,冷不防的被噎住了。
鬱兒一把握住雲初的手,手上盡是汗水,神情激動:“雲初,我昨夜一宿沒睡,真害怕醒來發現那只是一場夢。他說,他說和我在一起覺得很輕鬆,還說以後會努力的待我好。雲初,你說他是不是也喜歡上我了?”
雲初淺笑,略一沉吟,雖然前些日子楚歆突然發脾氣說出了那一番話之後,他們兩人幾乎沒有再見過面,但也許就是這幾天的沉澱,他真的想通了,覺得鬱兒纔是真正適合他的人,如果真是這樣,雲初發自心底的爲二人感到高興。
“嗯,師兄雖然玩世不恭,但絕不是玩弄感情的人,他若真這樣說了,便一定是真心話。”雲初的笑容透着一絲釋懷。
鬱兒的嘴角又掛起那一抹甜的膩人的笑容,手中拿着的桂花酥又一次被雲初給搶走了。
“你啊,現在有情飲水飽,這些點心還是留給我吃吧。”一口塞入嘴裡,雲初狡黠的衝她眨眨眼。
“好啊,雲初你嘲笑我,看我怎麼收拾你。”說罷便作勢要撲上來,雲初趕緊躲閃,一時間,水雲間內你追我逐,歡聲笑語不斷。
院落外一陣腳步聲打斷二人的嬉鬧,定睛一看,竟然是楚歆,二人皆有些不自然,鬱兒是因爲害羞,而云初,自從那日楚歆表露心跡到現在,這是兩人第一次打照面。
“師兄!”雲初打破沉悶,輕柔的喚了一聲。
楚歆若無其事的笑笑,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給雲初,確切的說,是一個動物:“這是皇上狩獵時抓到的白狐,他命人快馬加鞭的送來給你。”
雲初接過楚歆手中的白狐,細細打量,它身形很小,估計纔出生三四個月,渾身晶瑩雪白,毛髮純淨的不含一絲雜誌,明亮又無辜的大眼睛正怯生生的望着雲初,惹人憐愛。
“小東西,你好可愛啊,以後就跟着我吧,我會對你很好的。”雲初愛憐的撫摸着它的背脊,白狐似乎感覺到了雲初的友善,乖乖的蜷縮在她懷裡。
感受到孟鬱兒的眼神時不時的飄向楚歆,雲初趕緊道:“師兄,鬱兒,你們先坐一會兒,我替你們泡茶去。”抱着白狐便朝屋內走去。
安頓好了白狐,雲初洗淨了手,泡上一壺明前的蓮霧茶,冉冉香氣瀰漫整個屋子,端起茶壺正準備轉身,卻對上了楚歆難以捉摸的神情,雲初手一抖,茶壺內灑出一些熱水,滴落在手背上。
“小心啊!”楚歆趕緊取過茶壺,放在一旁桌上,執起雲初的手,放在脣邊,對着燙傷紅腫的地方輕輕的吹着氣,“還疼嗎?”
雲初抽回手,搖了搖頭:“沒事,我不疼。”
兩人沉默着,氣氛陷入僵局,似乎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雲初。”楚歆微微俯下身,雙手扶在雲初的肩頭,“如果你因爲我上次的那番話而對我心存芥蒂的話,我很抱歉。但是我並不後悔告訴你那些,因爲說出了心裡的秘密,我舒服多了,也能更輕鬆的面對將來的人生。雲初,你不必覺得愧疚,我真的沒事了。而且,說實話,鬱兒是個很不錯的姑娘,以後和她在一起,應該會是件挺快樂的事。”
雲初怔怔的望着楚歆,他秀美的面容上看不出一絲彆扭,說出的那一番話似乎也是發自肺腑,釋然的一笑:“師兄,你和鬱兒一定要很幸福很幸福啊,等宸兮這次狩獵回來,我就讓他替你們賜婚吧,好不好?”
楚歆笑着揉了揉她的發:“遵命,皇后娘娘!”兩人相視一笑,所有的尷尬拋諸腦後,他們註定是彼此最親近的人,他們是兄妹,是同門,是朋友,是一起走過歡樂和悲苦的親人。
“喂,你們好了沒有?我都肚子餓了。”孟鬱兒從門外探進腦袋。
“來啦來啦。”雲初端着兩盆點心,笑着打趣:“我說鬱兒啊,你是該多吃點了,這樣穿起嫁衣來纔會好看呢。”
孟鬱兒臉頰酡紅,不好意思的掃了一眼楚歆:“你們,你們笑話我,我不理你們了!”說罷,跺了跺腳,跑出了水雲間。
雲初用手肘頂了頂楚歆,嘴角彎彎:“還不快去追,錯過了這樣的女子,可是要後悔一輩子呢。”
楚歆的眼神意味複雜,看了一眼雲初,低喃:“只要是你希望的,我都會去做。”快步朝着孟鬱兒離開的方向追了出去,“對了,這個是皇上給你的信。”放下信箋匆匆離去。
兩人的身影漸漸遠去在路的盡頭,雲初並未急着拆信,而是從椅子上抱起小白狐,徑自坐在一旁的搖椅上,輕柔的將它放在自己膝蓋上,取過一旁的點心喂到它嘴邊,小白狐似乎真的餓了,一口就吃掉半塊桂花酥:“小白,以後就喚你小白吧。他們都走了,這點心就給你吃吧。小白,你說師兄和鬱兒一定會幸福的吧,是嗎?”喃喃自語。
小白似乎有靈性一般,嗚咽的在她懷裡蹭了蹭,一副酒足飯飽的樣子。雲初忍不住撲哧一笑:“還是你有福氣啊,沒有煩惱。”小白並不理會她,毛茸茸的小尾巴時不時掃了兩下,閉上眼睛沉沉入睡。
窗外吹來一陣涼風,將桌上的信箋吹落在地,雲初遲疑片刻,從地上撿起信拆開,蒼勁遒力,筆鋒游龍,是宸兮的字跡:
————想你,想你,想你!————
六個字,重複又重複的道着想念,雲初將信放在一旁,望着已經熟睡的小白,喃喃自語:“小白啊小白,你說我的愛情是不是被詛咒了,爲什麼永遠都是在錯誤的時間發生愛情呢?”輕柔的撫着小白柔順的毛髮,“我到底該怎麼辦?”
夕陽西下,雲初呆呆的倚靠在窗邊的貴妃榻上,若有所思。
是夜,雲初回到倚鳳宮,沐浴完畢後抱着小白在搖椅上逗弄着,突然聽到一陣陣嘈雜的叫聲和呼喊聲。
正欲起身察看,突然一個渾身是血的宮女跑了進來,雲初一看,正是她身邊的晚霞:“皇,皇后,有,有刺客,快跑……”話音剛落,便直直的倒在了地上,一動不動,雙目圓睜,死不瞑目。
雲初將小白放到牀底,取過掛在牆上的劍,朝夜幕中衝了出去。
整個皇宮一派淆亂,哭喊聲,刀劍聲,不斷入耳,一羣蒙面黑衣人手握屠刀,遇人便砍,刀刀凌厲,毫不留情。
雲初趁亂拉住一個準備逃命的小太監:“怎麼回事?皇宮禁衛軍何在?”
小太監早已嚇的面無人色,哆哆嗦嗦的回答:“回,回皇后娘娘,禁衛軍似乎都,都中了毒,全,全都四肢乏力,任人魚肉。那些黑衣人,不,不知道什麼來歷,只是見人便殺,娘娘快逃命吧。”趁雲初分神之際,小太監一溜煙的逃走了。
雲初一邊揮劍抵擋着黑衣人,一邊暗自分析,這些黑衣人趁宸兮不在宮裡而殺進來,又事先把所有禁衛軍毒倒,看來是有備而來,那他們的目的會是什麼呢?難道僅僅是爲了殺掉宮女太監或者嬪妃嗎?一定不會如此簡單,難道是來奪玉璽?謀朝篡位?
想到這裡,雲初不禁不寒而慄。
好在數月來不曾荒廢武藝,一時還能抵擋片刻,但是心裡卻憂心如焚,不知道楚歆怎麼樣了,還有孟鬱兒,她決不能讓他們有事。想到這裡,雲初便不再戀戰,躍起輕功,飛速朝楚歆的住處而去。
一路上依舊不斷的有人被殺,看着一個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被砍倒在自己面前,血流成河,雲初第一次痛恨自己竟是如此的無能爲力。
突然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拉近一個不斷起伏的懷抱,雲初掙扎着擡頭看去,竟然是楚歆一臉擔憂緊張的神情,雲初驚魂未定的一把摟住他:“師兄,師兄,你沒事吧?”趕緊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確定他毫髮無傷之後才放下心來,“擔心死我了,幸好你沒事。”
楚歆握住雲初的手,將她拉到一旁的龍鳳巨鼎之後,言之鑿鑿:“雲初,趕快跟我離開這裡,那些黑衣人的目標是玉璽,我剛纔聽到爲首的那人說了。此地不宜久留,快隨我走吧。”
“不,師兄,還有鬱兒呢。”雲初甩開他的手,“我們怎麼能留下她一人呢?”
楚歆遲疑着,額頭的汗水不停滑落,似乎在掙扎:“好,我去救她,你回棲霞谷去等我。”說罷便準備施展輕功離開。
雲初趕緊拉住他的衣襟,神情焦慮:“他們人多勢衆,憑你一人之力或許不能辦到,我同你一起去,況且,還有宸浚呢,我也不放心他啊。”
楚歆沉吟片刻,點點頭:“好,但你必須一步不落的跟着我,聽到沒有?”
“好。”雲初允諾。
兩人施展輕功,朝着人羣而去,一路上屍橫遍野,哀鴻不斷。那上百個黑衣人已經圍成一個大的包圍圈,將所有嬪妃圍在其中,也包括孟鬱兒和宸浚,衆多嬪妃皆花容失色的抱作一團哭泣着,抖如篩糠。
楚歆及雲初悄然的隱匿在靠近他們的一顆蒼天大樹上,那些黑衣人中走出一個挺拔的身影,似乎是首領,一旁的黑衣人都讓出一條道來,他緩緩走到孟鬱兒身旁,伸出手將她拉起。
雲初取過剛纔揣入懷中的幾顆石子,準備朝那人襲去,楚歆趕緊按住了她的手,輕聲:“稍安勿躁。”
孟鬱兒顫慄的被那人提起,整個人嚇的面無血色。
那黑衣人突然低喚了一聲:“鬱兒……”
孟鬱兒詫異的擡頭望向他,似乎在腦海中搜索着這個人,黑衣人擡手撤下自己的面巾,藉着月光及衆人舉着的火把,雲初清清楚楚的看見,那人,竟然是孟少康!
他不是被宸兮引入假的藏寶地,中機關埋伏而死了嗎?難道他僥倖逃出了,這才前來報仇的嗎?
“七,七哥?”孟鬱兒遲疑的叫了一聲,似乎不敢確定站在她面前的,真的是自己嫡親的兄長。